“数百万渴望不朽的人却不知道在一个下雨的星期天下午该做些什么。”美国女作家苏珊·厄兹的这句话让人深思。
无疑,当今中国已经进入“有闲社会”。
从1995年5月起,我国实行每周5天工作制,到1999年,又推行“五一”“十一”“春节”三个长假。虽然2008年的新假期制度缩短了“五一”长假,但增加了“清明”“端午”“中秋”三个小假期。所以,现如今中国人的法定假日已达到每年115天,这意味着我国居民每年约有1/3的时间是在假期中度过的。
现在,中国人的“有闲”时间已经接近发达国家的水平,但在大部分中国人的生活里,“有闲社会”的放松感、自由感、幸福感以及个体的完善和发展似乎还很难感觉到,很多人的时间在简单的吃喝玩乐中消磨掉。尤其是近年来,每逢节假日,人们对各种“堵”和“累”充满了抱怨,“有闲社会”呈现出贫乏和衰弱状态。
可以说,“有闲社会”没有体现出社会整体生机勃勃的一面以及社会个体在闲暇时人的完整性这一核心价值。中国“有闲社会”虽已到来,但是却面临着价值缺位这一难题。而其中,人们对休闲文化认识的匮乏以及休闲活动的重要载体——休闲体育发展的不同步,或许是造成中国“有闲社会”衰弱的一个关键因素。
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曾说,诸神怜悯生来就劳累的人们,因而赐予他们一系列的节日,并由酒神、诗神、太阳神相伴,由此他们的身心获得滋养,变得高大而正直。千百年来,人们辛勤劳作,发展技术,生产力不断向前发展,为自己争取到了更多的闲暇时间。但很多时候,许多人却不知道用这些时间做什么,在现代社会,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无聊。
柏拉图更进一步阐明了闲暇生活的实质:身心获得滋养,变得高大而正直。这无疑是更重要的。中西方古代社会的人们都将劳作和闲暇看作社会生活的两个有机组成部分。人们辛勤耕耘,收获闲暇,同时利用闲暇发展和提高自身,这正是现代社会休闲文化所诉求的主要内容。
在英语中,表示“休闲”的单词是leisure,在希腊文中,leisure泛指“学习活动”。所以,休闲在古希腊是一种学习活动,表明的是人的自由状态,具有精神启蒙的意义。而在古希腊人的“休闲”生活中,“体育”成为最受他们欢迎的休闲方式。古希腊人一年中有90天是在休闲体育中度过的,而竞技场、杂技场和马戏场是他们主要的活动场所。
体育最初与文化和教育同源,它们都是基于人的发展而融合在一起的、对社会个体训练和培养的学问。希腊人通过娱乐和体育发展了文化、发起了奥林匹克运动,以此追求体力和智力的和谐发展。如同古希腊另一位先哲亚里士多德所说,娱乐休闲才是一切事物环绕的中心。而且,这位哲人还把娱乐和休闲誉为哲学、艺术和科学诞生的条件之一。
由此可见,古希腊时代的休闲生活包含了浓厚的人文气息,为西方现代休闲文化和休闲体育的诞生和发展奠定了基础。古希腊人对休闲文化的推崇值得今天的人们学习和反思。
现代的休闲学则诞生于美国。1899年,美国人凡勃伦发表了《有闲阶级论》,他提出,休闲已成为一种社会建制以及人的一种生活方式和行为方式。这一论述奠定了此后休闲学的基调。
1930年,美国率先成立了“全美休闲协会”。1956年,“国际休闲协会”成立,并于1970年发表休闲宪章。宪章规定:休闲是每个人的权利,社会应该为人们提供合理的劳动时间、正当的有薪休假、旅行条件及相应的休闲设施、场所和设备,给予正当的休闲机会;每个人都有享受自然休闲设施的权利,如森林、山地、海洋、湖水等,并必须保护该地区的动物和植物;每个人都有参加诸如体育、游戏、旅行、野外生活、科学研究、手工艺制作等休闲活动教育的权利……
如今,在发达国家,休闲经济已成为重要产业。随着现代社会由工业化向后工业化、信息化社会发展,发达国家亦已步入“休闲时代”。
我国休闲观念和休闲产业的兴起和发展比较晚,基本是近30年的事情。前不久去世的、我国休闲文化理论的奠基人、经济学家于光远在他的《论普遍有闲的社会》中这样论述休闲与社会进步的关系——“‘闲’是生产力发展的根本目的之一,闲暇时间的长短与人类的文明进步是并行发展的。”而在忙于生产力提高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人确实很少谈及“休闲”二字。
早在1983年,于光远就曾说过:“我国对于体育竞赛是很重视的,但体育以外的竞赛和游戏研究得很不够。”因为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除了专业性的人才训练和培养外,普通大众的工作和生活中心是“经济建设”——大家都忙着挣钱。
随着中国社会总体进入到小康社会,社会进步、物质丰富、闲暇增多,人们的生活发生了巨大改变。普通民众已经开始摆脱生产—休息—生产的固有生活模式,开始有了休闲的新观念、新追求。但在经济富裕之后和“有闲社会”到来之时,人们对休闲文化及休闲方式的选择和安排还处于粗放式的状态。比如,一窝蜂地奔赴旅游景点、玩游戏消耗时间、忙于各种吃喝的应酬等等,这些往往让人们觉得“有闲”比工作还累。
中国迎来“有闲社会”,却没有把“有闲”的价值利用和发挥好,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忽略了休闲体育的存在。大多数人把休闲活动只看作是一种休息或放松的活动,而不是一种自我发展和完善的活动。
事实上,休闲是自我理解和自我发现的一种手段,它可以使个人得到均衡发展,从而成为一个完整的人。美国学者约翰·凯利表示:休闲应被理解为一种“成为人”的过程,是人的一生中一个持久的、重要的发展舞台。
从目前衰弱的“有闲社会”转型进入到拥有丰富的休闲体育生活、充分体现休闲文化内涵的“休闲时代”,是当今中国“有闲社会”面对的一个重要课题。这需要人们转变观念,更需要国家和政府制定科学的鼓励国民休闲的制度,扶植休闲产业,发展休闲经济。
以欧美发达国家为例,其休闲产业、休闲经济在GDP中占有很大比重,而休闲经济对劳动力的解放和整个社会生产水平的发展更会起到反哺作用。如此以来,就能形成整个社会的良性循环。
“休闲是人们对可以不劳动的时间的一种利用,它是人的行为,是可以自我做主的。人们可以选择这种或那种休闲方式。不同的休闲方式需要不同的休闲产品和所需的服务。因此,发展休闲产业就不仅仅是一个企业行为或者经济行为,而且更能对人的自由全面的发展提供保障,对增强人的创造能力提供社会支持条件。”于光远曾这样谈及休闲与休闲产业的关系。
对此,中国人民大学王琪延教授简单表述为:从哲学的角度上说,休闲是人成为一个完整的人的过程;从经济学的角度上讲,休闲是一种供给和需求的经济形态。
如果说,《道德经》“道可道,非常道”充满着先哲老子的玄思,我们就套用这一句式作为本文结语——闲可闲,非常闲。这句话是不是也值得我们好好思索呢?
(作者为曲阜师范大学体育科学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