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装“松绑”之后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人好像很喜欢过包着与裹着的生活。城墙是包着的，墙内的政府机关也隐蔽在其一隅；院子是包着的，学校是围着的；人是裹着的，腿裹起来，脚缠起来，长袍马褂如同把人装进一个筒子里。新中国建立以后，长袍马褂逐渐被红黄蓝绿等颜色的服装给涂抹掉了，在这个过程中，时装款式、颜色的更新似乎总是同国家的意识形态紧密相连。

    上世纪50年代，人们讲究朴实，追求军绿色，但由于中苏友好，从彼国波及来的“布拉吉”盛开在中国妇女们的身体曲线上，列宁装也随处可见。可以说，中国人大规模的欧化生活，恰是从这一刻开始的。但紧接着，中苏交恶，“文革”开始，欧化的进程被切断，人们开始谴责资产阶级的奇装异服。在准备打仗的时候，军大衣，军便帽又开始盛行，抢军帽成了那时街头上常见的一道景观。穿着这类服装的人好斗好争，喊着口号去参加一个又一个的政治运动。大概是改革开放后，牛仔裤喇叭裤开始盛行起来，裤子紧绷着，能箍出男女臀部的线条。据说，这是由美国蓝领工人的工作服演绎过来的——不过，这是我至今仍最喜欢穿的裤子，休闲、随便、耐穿又不失时尚。

    记得上世纪80年代中期，街上开始有不少靓女喜欢穿大领口、露玉臂、展纤足的鲜衣，你来我往的眼神便时不时、假不假、装不装地向其多觑上几眼。一次，我玩笑地问同行的男士：“你总回头看什么？没见过？”他则假门假事地说道：“这人我很面熟，好似是我妹妹的一个同事。”

    今天，这类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似乎已很少见了。盛夏到来，阳光好像一阵风似的吹去了太太、小姐们身上的领口、衣袖，她们迫不急待地穿上各式时装，好展示自已的玉臂、雪颈、秀足和凹凸有致的曲线。今天的时装潮流变化之快真有些令人眼花缭乱、目不睱接：宽松的、紧身的，流线型的、非流线型的，欧美风、波希米亚风、日韩范儿，白领风格、休闲风格……每种款式都能找到其对象，什么样的奇装异服也都有自已的市场。朴素大方、清新简单的也好，风情万种、妖艳怪异、珠光宝气、华贵四溢的也罢，谁也不会大眼瞪小眼地大惊小怪了。商场买不到还可去网购，总会有称心如意的式样。总之，这纷繁多姿的时装世界背后，潜行着社会的进步、观念的更新、想入非非的追求与异想天开的探索。人们渴望松绑、渴望开放、渴望将自己的肢体从筒子般的长袍马褂里挣脱出来。国门打开了，思想解放了，观念改变了，时装也从捆着绑着的一团帷幕中露出了头头脑脑。开了怀，大家比着出奇、比着出新，时装设计师比着看谁能创意出更妙、更怪、更胡思乱想的时装杰作。

    于是，人们就抓紧时间地比学赶帮超。

    于是，人们就聚精会神地看电视里的时装大奖赛、选美比赛，猜足球世界杯闭幕式上行走在蓝天白云间的众模特中哪一个是中国女子。

    追求时尚的国家，经常会有这样一个现象，即政界与演艺界明星的时装样式会在无形中影响社会的服饰潮流，如戴安娜的帽子与杰克逊的夹克，日本王妃的裙摆同织田裕二的背心，马英九的西装与默克尔的红色上衣。中国还鲜见这类追风赶潮，但也有过临摹麦克镜的时髦与高仓健高领风衣的酷样，这都凸显出饮食男女们想要冲破樊篱、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

    电影《霓裳风暴》的结尾，因服装设计师意外身亡，人们居然在时装大奖赛上看到了一群模特一丝不挂地款款向你走来——这是最本质最原始的“时装”，是你我他（她）都具有的。但这又不是“皇帝的新衣”，是各式时装的架子的原材料——可画出最新最美的图画，可写出最新最美的文字。

    时装之潮流将走向何方，纵然是我们这些老朽们无从捉摸的，但可以肯定的是，未来的时装世界必然愈加开放、自由、流光溢彩。

    (作者为编辑、作家,现供职于《北京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