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中国南方的五岭之南。五岭者,中国江南最大的横向构造带山脉,长江和珠江两大流域的分水岭。在历次地壳运动中,受褶皱、断裂和岩浆活动的影响,岭南山地、丘陵、台地、平原交错,河流众多。气势磅礴的山峦、水网纵横的平原、海天一色的港湾,以及岩溶洞穴、川峡险滩,婀娜多姿。热带、亚热带季风海洋性气候,夏长冬短,终年不见霜雪。日照长,雨水充沛,林木茂盛,四季长青,百花百果终年不绝。植物资源的丰富,致岭南成为全国动物最繁盛的区域之一。
战国时,岭北汉人因经商、逃亡或随军征战,逐渐南来。唐代开元年间,张九龄主持扩建大庾岭新道,“兹路既开,然后五岭以南人才出矣,财货通矣,中原之声数日进矣,遐陬之风俗日变矣。”历史上,历次汉人的大举南迁,加快了岭南的开发;士人贬官的流放,对提高岭南各地文化素质与文化水平,更起到促进的作用。
古代岭南因“山高皇帝远”,较少受到中原政治风波的影响,经济发展一直较为平稳。漫长的海岸线和较早开放的港口,海上对外贸易刺激着商品经济和商品意识。明代至清中期,广州长时间成为唯一的对外贸易港口,成为当时最大的商业城市之一,见证了国运的兴衰。
岭南北靠五岭,南临南海,西连云贵,东接福建,从中原地区看,是为岭外;从珠三角看,乃为领表。温润的神山秀水孕育出岭南人能屈能伸、张弛有度、敢为天下先的性格特征,中华民族的每一次重大变革,几乎都活跃着他们的身影。
岭南古为百越之地。岭南文化为原生性文化,是悠久灿烂的中华文化重要的有机组成。以农业文化和海洋文化为源头,不断吸取和融汇中原文化和海外文化,逐渐形成自身独有的务实、开放、兼容、创新的特点。至近代,岭南成为中西文化交流的重要津梁,多种文化思潮交错而织成绚丽的画卷。岭南文化“得风气之先”,又“开风气之先”,在近现代中国文化发展中占有重要地位,成为中国政治、思想、文化发展的先导。善于吸收外来文化的开放风气,努力超越“传统导向”的进取精神,实利重商的文化倾向,使得岭南文化始终是中国近代政治革命的重要代表和领导力量。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广东进入新文化时期,即岭南文化的现代阶段。作为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最具特色和活力的地域文化之一的岭南文化,可谓博大精深。但历史上,岭南文化却一度被视为非主流的边缘文化,一直遭到主流传统文化的轻视和排斥,甚至在近代岭南文化走向全国之时,它的主流地位也得不到确认。在新的历史变革中,广东承担着率先进入现代社会的使命,已经日益显示出其与时俱进的生命力的岭南文化,由此面临着新的发展机遇。当其时也,对岭南文化的再认识、再评价就显得极为必要。
岭南文化在文学的表达上期待着如椽之笔。
《岭南歌》如期而至。
“岭南大派,南天雄脉……”有柳忠秧其人,倾注心力,长达300余行的《岭南歌》,一开篇即先声夺人。诗人高居于历史与现实交叉的制高点,极目俯瞰万木葱茏的百越大地,在奇异的岭南山川,挥洒豪情,放声高歌。蛮烟瘴雨的时代早已消失,原汁原味的断瓦残垣上,仍然可以领略到热带雨林五彩斑斓的气息。神话,民谣,情歌,古俗。诡异,迷离,神秘,唯美。芳草闲庭,山水沉香。一次次的生死存亡,一场场的革故鼎新,一幕幕的慷慨悲歌,前无古人的辉煌篇章,惊天动地的浓墨重彩,如涛涌笔端。诗人仗剑跃马,指挥若定,率领着南越王赵佗以降迭出不穷的百代风流,浩浩荡荡地向我们奔涌而来。
诗作如数家珍,详细描绘了百越大地上瑰丽、奇特的自然风光和历史人文景观,广阔而深刻地呈现出岭南人的生存状态与精神面貌。诗人以岭南人文历史为载体,充分表达出自己对岭南文化的认同与景仰,一扫史上人们对其地域的偏见和歧视。透过一代代岭南豪杰之士在中国历史舞台叱咤风云的壮举,张扬属于岭南人的独特精神个性。以摧枯拉朽的气魄,彻底摆脱传统中原文化的评价标准,从繁富多彩的历史与现实情境中采撷优秀的文化因子,在复杂纷纭的政治与经济变化中梳理鲜明的文化特质,从而建立起了自己的评价标准。多种元素构成了这部诗作高古雄迈、瑰伟奇绝的风格,并对我们所处的现代生活与文化提出追问。其诗刚健豪放,气势澎湃,如波翻浪滚。笔力千钧,上下千年,纵横万里,洋洋洒洒,蔚为大观。多情与奇诡交相辉映,厚重与性灵兼收并蓄,读之荡气回肠。
我与柳忠秧素昧生平,近年客居广州,偶有几次接触。这位诗坛界外人士,“出自楚泽”,生于书香世家,自小酷爱古典诗词,亦饱受楚风浸淫,与“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的浪漫狂放一脉相承。弱冠之年,闯荡岭南,跌宕起伏20余年,更深得岭南文化熏陶,使同样渊源甚深的楚文化和岭南文化在他身上得以交汇与延伸。言及当今诗歌乃至文学的式微,他与圈中人一样不无感伤。深究其故,诸多因素之外,至性至情的真文字的缺失,振聋发聩的黄钟大吕的鲜见,不能不是其中之一。正因如此,《岭南歌》在莫大程度上,使我感受到心灵的震动。
(作者为新时期文学代表性作家,江西省文联、作协前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