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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2年05月11日 星期五

    在印度的车海中

    作者:李骏虎 《光明日报》( 2012年05月11日 14版)

        我们时时都在担心着和别的车相撞,或者撞了摩托车和行人,但这种担心总是多余的。四面都是各色人等,车仿佛被抬着走,有时侧面有个人力三轮车明显地撞上来了,但总会奇迹般地什么也没发生。一切都乱糟糟的,一切又仿佛很有序。

        新德里

        因为印度文学院雇用的私人轿车司机像新德里街头开“碰碰车”的所有司机一样没头没脑地乱撞,我们一天时间内两次迷路,绕了大半个新德里和它的一个卫星城,白天一次晚上一次,从而也有机会看到了新德里白天和晚上的现实状况。

        实在地说,印度国力的提升从满街跑的新轿车能够感受出来——虽然几乎都是些我们称为“微轿”的小排量汽车,国内都在六七万元人民币左右,丰田系列家轿在这里已经是很高级的轿车了——但的确都很新,几乎是一个时期买的。偶尔见到一辆宝马或者奔驰,就很惊艳。有趣的是几乎所有的车身都有明显的磕碰和刮擦后的凹痕,可见他们生猛的开车风格。但我们疯转了大半个新德里,却没有见到一起在国内常见的打着双闪造成交通阻塞的事故,偶尔听见我们坐的车和别的车挤在一起发出“嗵”的一声,两辆车的司机都不会搭理,各自扬长而去。不知道是现代文明的弊端还未体现在国民身上,还是古老的文明还残留在他们的血液里。在汹汹如过江之鲫的微型轿车车流里,我们的车被后面的车狠狠的追尾了,但我们的黑面孔的司机理也不理,完全不屑一顾,这在国内是免不了一场口角,需要交警和保险公司一起出动,没个把小时疏通不了的。倒是后面追了我们车尾的司机一路狂追,终于在入住的酒店追上了我们,两个司机交流了几句,那个司机给我们的司机道了歉,后者摆摆手就放他走了。

        因为新德里只有一座普通的剧院,想看演出需要提前很多天订票,且即使是订了票也未必能看得上演出,因为印度人很随意而且不善规划,他们经常会卖出超出实际座位数很多的票,当你拿上票到了剧院门口,常常会发现里面早已塞满了人,不要说对号入座,连门也进不去。好的是他们不会赖账,你要退票他就给你退,还会给你道歉,让你哭笑不得。在印度时间长了,了解了这个国家的国民性格特点,慢慢就会适应。比如说,他们告诉你“just five minutes”,千万不敢当真就是五分钟,很可能会让你等上半小时,有时候会是两个小时。他们还喜欢说“just one minute”,这个就更不靠谱了。总的来说,这是个随和的民族,思想超前于行动。就像尼泊尔是一个诗歌的国度,跟他们文学界的人谈话,某人通常会表示要“长话短说”,但一旦讲起来就滔滔不绝,没两个小时不肯罢休。言归正传,印度文学院在新德里没订上票,就安排我们去一个半小时车程外的卫星城看“梦幻王国”剧院的演出。夜色里,那些小小的私家车像子弹一样飞,仿佛都是在表演车技。更让我们叹为观止的是,比轿车更多的摩托车以更快的速度在车流的夹缝里穿行,车手都戴着黑色的头盔,让人想起电影里的“飞车党”,而他们其实都是些普通人,属于收入高于自行车族低于家庭轿车族的中间阶层。

        瓦拉纳西城

        说到阶层,很容易让人想到印度的宗教,印度教是个多神教,一种说法是有三亿三千万位神,另一种说法也有三千三百万位神。印度教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它强调阶层,崇信万物有灵而贵贱不等。要想深入地了解印度宗教和社会制度,在新德里不行,必须去印度教的圣地瓦拉纳西,就是著名的恒河流经的圣城,印度教徒在这里喝恒河水、洗圣浴、洗纱丽,死后在河边烧掉,然后把骨灰撒进河水里,这几件事同时进行,互不干扰。印度人习以为常,但外国人通常受不了,喝了当地的水就会拉肚子,所以只敢喝瓶装水和烧开了的水。

        马克吐温说过:“瓦拉纳西早于历史,早于传统,甚至早于传说……”因此,在很长的时间里,我一直都认为瓦拉纳西像宝莱坞电影里那样是个民族风情浓郁的幽美的梦幻王国。当车子驶过南亚次大陆的北方原野,窄窄的公路两边破旧的村舍,让人恍惚回到了三十年前的中国农村,那些曾经被我们称为“铁牛”的拖拉机,不断地和我们的车子擦肩而过。进入瓦拉纳西,耳朵就被沸腾的汽车喇叭声塞满了,比新德里密度更大、车型更小的车流拥塞了乡村集市般的街道,更多的摩托车和自行车还有马车、人力车混杂在一起。所有的十字路口都没有红灯,也没有斑马线,只有一个挂得很高的警察岗亭,仿佛中国古代战船桅杆上的瞭望哨。有个警察懒散地坐在里面,偶尔会打个手势,把某个方向所有的行人和车流都拦住;而多数情况下他选择了熟视无睹,像一个迷失者,坐在被汪洋大海包围的小小礁石上。我们时时都在担心着和别的车相撞,或者撞了摩托车和行人,但这种担心总是多余的。四面都是各色人等,车仿佛被抬着走,有时侧面有个人力三轮车明显地撞上来了,但总会奇迹般地什么也没发生。一切都乱糟糟的,一切又仿佛很有序。中国作家访印代表团团长、中国作协副主席何建明赞叹说:“这不是乱,这就是一种状态。”

        就这样绕来绕去,估计在瓦拉纳西城里转了个把小时,不下二三十里路,两边好像改革开放初期中国小县城街道般的店铺,仿佛无穷无尽。整个瓦拉纳西就是一座巨大的集贸市场,并且有很多房子都成了残垣断壁,卫生这个概念根本就谈不上,即使大声地说话,声音也会被沸腾的汽车喇叭声淹没。而这个蜂房般拥挤和繁忙的所谓城市,正是印度教教徒趋之若鹜的圣地,如果能够把生命终结在瓦拉纳西,并且死后骨灰撒入恒河,是他们此生最大的愿望。印度教强调来生,此生的苦厄,必将成为来生的福祉,因此,各个阶层的人,无论贵族还是贱民,都能够安身立命安分守己安于现状,也正因此,虽然大多数人生活贫苦、环境肮脏,社会仍然是出奇地祥和平静,就像恒河水一样绿油油地波澜不惊。

        我们租了一条船,在恒河上漂了一个上午,顶着南亚劲道很足的大太阳拍摄恒河两岸的印度教建筑和来此沐浴的芸芸众生。恒河毗邻城市的这一岸,几乎全是印度教的庙宇和印度教风格的建筑,虽然说不上宏伟,却很古老和庄严。岸边和浅水里布满了来此沐浴和洗衣的教徒,洗过的纱丽就铺在垃圾遍布的岸边,几分钟就能风干。在上游,有一座被我们称作火葬场的建筑,堆积着如山的木柴,千百年焚尸的烟火,已经将建筑烘烤成了黑色。可以看见岸边一个担架上用彩色的布包裹着一个等待焚烧的逝者,水边是一堆刚刚烧过的木柴,好像尸体并没有烧干净。这里是上层人或者富人死后才能焚尸的地方,底层人只能拉点柴禾自家人找个地方来烧,烧不干净也就那样扔到了恒河里。一艘撒骨灰的船和我们擦肩而过,船上一位穿着讲究的银发老者正抓着骨灰向水面抛撒。

        就在火葬场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就有人沐浴、洗衣甚至是用特制的罐子装水喝。偶尔能看到一条漂浮的死狗或者用彩布包裹的儿童尸体。来自印度南方的旅游者像外国游客一样坐满一艘机动船兴高采烈地对我们喊着“哈啰”疾驰而过。我看到一个肤色洁白美得像天使雕塑一样的西方女子,浸在齐胸深的绿水里,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间或捧起一掬水来浇到自己的头上,我猜测着,她遇到了怎样的命运困厄才有这样的勇气把自己全身心地交付给恒河?

        2012年3月24日初稿于印度

        2012年4月15日改定于太原

        李骏虎 山西省洪洞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七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毕业。中篇小说《前面就是麦季》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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