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把鲫鱼变成金鱼？

    足球是什么?足球是当代数一数二的体育运动。足球竞赛集速度、跳跃、爆发力、耐力、技巧、协作、勇敢、谋略、想象力和创造性于一身,最能代表体育运动的综合发展水平。广阔的绿茵场,数万球迷,众目睽睽,惊心动魄,“世界在你脚下!”气吞斗牛,变幻莫测,极具观赏性,体现了“更快,更高,更强”的奥运精神。中国人也爱足球,只要中国购买了足球世界杯的电视转播权,它的观众就能超过百亿人次。然而,我们中国人自己把足球踢得如何呢,这个话题就显得比较沉重了。暂不说别的原因,是否可以从教育体制上找找问题。

    足球的生存状况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教育界对体育的认识。追根溯源,万世师表孔夫子“有教无类”的主张很好,但是缺少体育学说。始自隋唐的科举制,“学而优则仕”比世袭制前进了一大步,却把万千学子逼上了死记硬背“四书五经”的独木桥,秀才们十年寒窗,“头悬梁,锥刺股”,成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清末废除科举后,兴办现代学校,虽然有了体育课,仍不能与“数理化”平起平坐。如今,孩子从小学到大学毕业,要经过无数次考试,试题皆有“标准答案”,难容想象力和创造性。虽然多年来,我们一直希望将“应试教育”变为“素质教育”,然而在“分数第一”和轻视体育的传统面前,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愿望仍未实现。

    我上小学时爱踢橡皮球,中学踢足球,步入老年仍是铁杆球迷,常常半夜起床看欧美足球赛。但我害怕看中国足球——国脚们跑不快,跳不高,对抗乏力,遇弱不强,先赢后输,黑色三分钟……爱之深,痛之切,气极了也骂过:“母体裹小脚两千年,儿孙还能冲出亚洲吗?”

    缠足是一种病态文化,和扭曲本性、抱残守缺的盆景、金鱼、八股文、西子捧心一样,追求的都是病态美。这种病态的审美观,渗入教育思想,就是“分数第一”,从而导致孩子的畸形发展——学校、家长、家教联手,将孩子禁锢于逼仄的学习空间。所谓的最佳教育路线也是唯一的:重点小学——重点中学——名牌大学——高收入职位。在这样的背景下,尽管生活水平日益提高,孩子们的体质、体能却在下降:北京的中小学生每五人当中就有一个体重超标,高三学生95%出现不同程度的视力下降。难道我们真的要把生机勃勃的小树扭曲成畸形的盆景,把活蹦乱跳的鲫鱼变种成臃肿低能的金鱼吗?

    田径是足球运动的基础。新中国建立之后,虽然我们也出现了朱建华(跳高)、王军霞(长跑)、刘翔(跨栏)这几位天才的世界冠军,可惜缺少后备力量,没有形成团队。北京奥运会我国获得金牌总数第一,却不能说明中国是体育强国,因为这些金牌主要来自技巧性较强的项目,如乒乓球、跳水、体操、射击等;而最能体现体质、体能的田径项目,却是我们的软肋。由此,中国的足球水平能有多高就可想而知了。说到田径的弱势,我又想起了历史悠久的武术,中国功夫在小说里神乎其神,功夫片也誉满全球,可是到了田径赛场,那力量与技巧相结合的“飞檐走壁、轻身腾跃”就不见了踪影,反倒成了舞台上的花拳绣腿,变成好看而无用的作秀,实在可惜。

    记得南非世界杯决赛阶段,外媒讥讽我们是“旁观者”:“13亿人口,选不出11人的足球强队。”甭生气,这是事实。今年的伦敦奥运会,我国男女足球队又双双落败,再当“旁观者”。最令人吃惊的是“铿锵玫瑰”的一蹶不振。别忘了,中国女子足球队是1995年亚运会冠军,而且是五连冠;还是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女足亚军;1999年在美国获女足世界杯亚军,同时获得最佳运动员奖、金球奖、金靴奖;2002年,孙雯获“世纪足球小姐”称号。如此优秀的中国女足,为什么在10年之后连亚洲区小组预选赛都不能出线呢?原来,“铿锵玫瑰”们都是60后、70后,最佳射手孙雯、快马吴伟英、主将刘爱玲都是走路上小学,骑自行车上中学的女孩子,没赶上父母对80后、90后独生子女的娇惯宠爱,没有汽车接送上学的福气,不会说“正部级,坐奥迪”、“真大款,驾王冠”、“沃尔沃,还凑合”这样炫富的顺口溜；也没赶上“分数第一”、熬夜做作业、寒暑假进补习班、常年没时间在户外玩的“苦日子”,所以她们跑得快,跳得高,有机会踢足球,能够在绿茵场上摘金夺银。而今天的小“玫瑰”们却发胖了,戴眼镜了,甚至被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之类的“富贵病”侵袭了。鉴于此,《北京晚报》和一些有识之士在首都组织了“少年足球百队赛”,想“从娃娃抓起”,可惜近几年困难不断增多,目前只勉强拼凑了十几个中学生足球队,动员女生更是难,晚报上曾有个伤心的标题是“北京女孩不踢球”。

    又一个难题是,人口密集的城市中小学缺少足球场地。能增加吗?北京拆迁那么多四合院、小胡同,假如腾出了1000个足球场的空地,大概得有999个落入开发商之手,剩下一处建“鸟巢”,门票昂贵,孩子们还是进不去。中小学生没球踢,人口大国也会是“足球小国”。

    教育体制的唯分数论,父母们的望子成龙、百般呵护,会导致更多小胖墩、小眼镜、小金鱼的出现,而缺少了小老虎、小马驹、小孙猴。巴西、阿根廷的孩子们在野地里赤脚踢球的景象，对于中国孩子来说似乎是遥不可及的。自古英雄出少年,少年强则足球强。望着我们的80后、90后距世界杯殿堂渐行渐远,可否请各路神仙高抬贵手,让中小学生踢一踢球吧!

    （作者为北京作协荣誉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