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中国发行电影526部,电视电影107部,数量进入世界三甲,仅次于美国、印度;国产电视剧产量约1.47万集,居世界第一;小剧场建设如雨后春笋,观看话剧演出成为人们日常休闲的重要组成部分;网络注册写手高达130万,许多作品的点击量超过千万……仅从数字上看,中国的文艺创作似乎已航入了黄金水道,飞速发展的势头令世界瞩目,与此同时一些现象也引起了人们的忧思,一味追求数量,艺术贬值,过多的作品形成艺术的“通货膨胀”;效益至上,创作内容华而不实、远离生活;小品文化盛行,低俗趣味充斥屏幕……
“观众需要视觉盛宴,更需要心灵鸡汤。”“我们的文艺工作者不像艺术家,倒更像是商人。”对这种态势感到忧虑的呼声已经越来越高,要,作为舵手的文艺工作者必须重新寻找自己的位置。近日,在北京评论家协会主办的“2011北京文艺论坛”上,评论家们列举了种种文艺创作存在的问题,并为其把脉开方。
市场不是衡量艺术的唯一标尺
究竟什么是好作品?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陈福民教授认为:公共标准的缺失给评价文艺作品带来了困难,人们容易被票房、收视率等数字的假象所误导而草率做出判断。今天的商业转型造成了一些机制和思想的错乱,对于文化产品的价值评估体系尚未形成,社会没有形成共识就给讨论作品的价值构成了困难。
在缺乏评价标准引导创作的同时,市场支配着文艺创作的发展方向。中国文化与文学研究所所长孟繁华说“市场化适应了这个时代的消费要求,决定了它是一块欲望之地。但如果缺乏对‘娱乐边界’的基本警觉,我们的精神生活就会受到污染。”
“现在中国进入了一个所谓‘电影现代化’的阶段,电影成为了一种作用于感官的商品,很多人对电影只有兴趣没有热爱, 不少电影只给人兴奋,不给人感动。创作者急功近利,靠炒作把人骗进了影院,尽管观众是边看边骂,但制片方也赚取了票房。”中国艺术研究院影视研究所副研究员赵小青感慨地说:“这其实是一种本末倒置。出来的东西也许有票房,但它们不能充实人的心灵,使人的精神得到陶冶、提升。”
艺术是一种精神产品,而不是完全的物质产品,它对人的精神会产生影响,北京市文联副主席索谦忧心忡忡,“我们现在就是完全被市场牵着鼻子走,这是很危险的。每年生产五百多部电影,百分之八十五直接进仓库,上了院线的以所谓‘大片’居多,真正好的电影凤毛麟角,艺术现在走入了市场,可是一旦完全靠票房去衡量,创作就会在很大程度上陷入盲目性,出来一大堆毫无价值的东西。艺术的功能包括娱乐、审美、认知、教化,娱乐只是其中最初级的一种。”
外在形式不应取代内在精神
“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是中国古典美学中的主张,艺术创作需要融合对外界的观察和创作者本身的情志,但不少文艺工作者忽略了这一点,只强调作品采用的技巧和形式,往往走入了“外在美高于一切”的误区。
“形式大于内容”的现象在今天各个文艺领域都有体现。北京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副院长王贵胜统计了第十一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的作品主题,结果令他吃惊,其中花鸟与山水题材占绝大多数,反映现实生活和社会变化的作品寥寥无几,他说:“今天美术创作的最大问题也许就是回避现实严峻、深刻、重大的主题,创作者没有精神深度和思想高度,作品就容易形式化、矫饰化,内容空洞苍白,难以令人共鸣。”
同样的问题也出现在摄影艺术中,北京摄影家协会副主席李英杰在翻阅近年的摄影精选集时,常产生从作品看不到时代的感触,尽管都制作精美、技术精湛,但是缺乏内容、缺乏生活,他通过比喻生动地传达了他的观点“禅文化中有本书叫做《指月录》,放在文艺领域中,就是所有艺术形式都需要‘指’向心灵之‘月’。现在许多文艺作品都是停留在了‘指’的阶段,不知道‘月’在哪里。”
一部优秀的文艺作品固然应该在形式上有独到之处,但无论是唯美生动的文字技巧、炫目华丽的声光效果、舞台布景,都不能取代对现实的反映、对人生的思索和对文化的尊重,北京交响乐团艺术总监谭利华一针见血地指出:“在中国文化年开幕式的时候,俄罗斯带来了一流的芭蕾舞、交响乐,不豪华,很质朴,但这样的艺术是全世界的宝贵遗产,也表达了他们民族文化的素养,给我的震撼至今难忘。而我们国内动辄千人的大型演出就像是暴发户的展览,声势逼人可是无法体现出真正的文化和当代艺术的最高水准。如果说一个国家的文化结构是金字塔状的,塔顶应该是一个国家民族最高的文化成就,我们现在面临的是无物可以置于塔顶的尴尬局面。”
创作的外在自由与内在自由
许多文艺工作者谈及创作干涸的问题常常将原因归咎于种种来自外界的束缚。事实上任何时代、环境中的文艺创作都会受到不同因素的影响,历史上许多伟大的艺术品都是在比今天严苛百倍的环境中诞生的。
“每个人在表述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被囚的天鹅,其实放开绳索未必就可以飞翔。”《人民文学》编辑部副主任周晓枫认为写作应该像一场无功利的恋爱,应该用纯净、天真的心去对待,他斥责了寻求外界借口的作者,认为这是用外界的压迫来推卸自身的责任,“以前的艺术家只需要满足自尊心就可以创作,今天需要被满足的还有膨胀的虚荣心。功利有如双刃剑,它可以激发创作热情,但也容易伤害创作者内心的敏感,真正的艺术家在演唱会上的状态有如在荒野中唱歌的孩子,那种倾诉的需要和心灵的寄托不会因为时间、场合有所差别。”
中央财经大学文化与传媒学院副院长莫林虎发现:今天新闻报道的深度远远超过了作家的笔,“很多人讲到现在对文艺管理太严格,然而通过对比会发现,今天的文艺甚至没有达到我们目前给它的自由的范围。一些敏感的社会问题比如经济犯罪,新闻报道敢写,而文艺不敢写,这恐怕是作家对当下理解的程度有偏差,三十年来,这个时代的变化这么大,文艺作品中却拿不出相应的作品与它匹配。”
河南文联专职作家李洱对此做出分析,他说:“在我们过去的艺术史上,相对稳定的世界会为作者提供相对稳定的价值观,这种观念直接作用于作品给它带来巨大的形式感,现在世界的沧桑变化让中国作家茫然失措,因为我们在处理这些经验的时候捉襟见肘。”
“艺术作品首先是文艺家内心世界的外化,是文艺家用心灵发现生活、感悟生活、提炼生活。而今天的实际情况是号称文艺家的人被利益绑架了,裹挟着文艺集体叛逃了心灵,它的表现就是以‘创作受限制’为借口的大面积原创力萎缩,它最终会导致文化生活变成娱乐的周而复始。”北京评协副主席曾庆瑞教授归纳出了这种现象背后的本质。
文艺批评要坚持立场引导创作
在低俗、劣质的作品泛滥时,文艺批评发出的声音是微弱的,没能起到应有的引导作用,从这个角度上看,实际上是陷入了“失语”状态;网络媒体的普及让公共空间充斥着诸多语言粗俗、缺乏学术性的“口水评论”,其中甚至有部分人在未看到作品时就大放厥词,凭个人喜好和主观臆测对作品进行不负责任的攻击,已成为伤害文艺创作的“蒙面杀手”。
如何才能让文艺评论有力、有效?著名词作者宋小明提出了独到的见解,“现在的一个问题是诉说者与他的诉求对象沟通存在着障碍,你要发言,就应该进入他所处的语境,否则就容易自说自话,此外,评论者应该寻找一个最适合自己的领域深入挖掘,充分了解这个领域的受众是什么,然后再形成自己的风格、气节。”
“一周数场研讨会,会上人人唱赞歌。”“一些片子专家都说好,我却觉得怎么也看不下去。”面对在纷杂创作局面下文艺批评的“缺席”和“人云亦云”引起的大众质疑,北京评协主席谢冕强调:当下的文艺评论应该敢于“讲真话”而不是一味“讲好话”,因为前者更能有利促进创作的发展,评家应该通过“讲真话”成为艺术家的诤友,他说,“批评不仅提升艺术家创作的质量,还要引领广大的受众,批评家的职责就是对作品进行客观而理性的评述。”
“我认为文艺评论需要的东西可以用三个关键词概括:担当、清理、标准。”对于当下文艺评论良莠不齐、泥沙俱下的状况,北京师范大学中国文化国际传播研究院院长黄会林总结说,“担当,需要评论家负起社会责任感,坚守立场,直言是非;清理,网络时代里有太多鱼龙混杂的声音,我们主张清理当下的文艺批评;标准,就意味着一种要求,没有这种标准,文艺创作就会产生当下这样随波逐流的状态。批评的价值不能立竿见影,但我们应该做出更多努力,拿出更多勇气,形成一种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