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话剧院在2010年肖邦这位伟大的钢琴诗人诞辰200周年的时候,排演了由编剧冯大庆和导演王晓鹰合作的话剧《肖邦》,在众多文艺活动中有着难以替代的意义,填补了在话剧领域中的一个空缺。看到波兰19世纪的具有传奇色彩的钢琴诗人肖邦,从原先一直存在于乐谱当中,流动于琴键中间,如今终于移师于中国的话剧舞台,不免令我欣喜万分!
话剧《肖邦》的上演,让我在除了通过钢琴演奏、欣赏音乐会,以及看电影之外,又多了一条走近肖邦这位钢琴诗人,更直观地了解肖邦这位距离我们将近200年的波兰钢琴大师的世界的途径。《肖邦》选取了几个作曲家一生当中重要的节点,通过他仅仅39岁的短暂一生,展现一位音乐天才所面对的各种无奈中的选择。
剧中主要展现了肖邦从青年时代到人生最后如下几个重要选择:一个是波兰被列强瓜分,作为一位音乐家受到屈辱时,在亲人的劝说下,肖邦为了能够继续弹琴,并且避开俄国人的袭击,与教授一同迁居到了巴黎;另一个选择是肖邦在巴黎人才济济,名人云集的环境中,作品不被认可,因而乔治·桑轻而易举地控制了肖邦,让他能够跻于上流社会,并且拒绝音乐运营商的多次签约和巡演安排,与其共同离开巴黎,来到诺昂小镇,乃至西班牙马略卡岛,单独进行创作;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在肖邦的身体状况恶化,生命垂危之时,在听到华沙被镇压,众多好友将要遇难,前女友康士坦蒂亚前来求助的时候,他难以抑制住作为一个波兰人本真的民族情结,于是违背乔治·桑的意愿,用生命最后的一段时间通过在各国开演奏会,用自己身体最后的能量换回好友和祖国的生命。
在这三个生命节点中,肖邦的每一种选择都是出于困窘状态中的无奈,本能,甚至是唯一的。也许正因为他是一位天生的音乐家,他才能做出这些选择;而从另一方面,也许也是这些无奈的选择,才创造了这样一位遗世百年的钢琴巨匠。在这三个无奈而出于本能的选择中,正如同一剂显影液,显示出了肖邦传奇般人生中的三个层面——音乐,爱国,和谜一样的感情。这三段人生的层面,组成了肖邦的音乐,成为解析肖邦这位钢琴大师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三大元素——
在音乐面前,肖邦是爆发的,难以抑制的,俨然是一位造物恩宠,被上帝祈福了的浪漫诗人。巴黎,甚至导致他身体最严重衰弱的马略卡岛,都是给他的艺术天分和浪漫情怀以充分滋养的沃土与净土。
在国家面前,肖邦又如火一样地充满激情。他从小生长的祖国所深嵌入他灵魂中的民族文化,那舞动的玛祖卡成为永久植根于他生命中的旋律,在他流亡的一生中,也是他通过音乐创作不断追寻自己本应归属的“波兰情结”的一生。
在感情面前,肖邦又是软弱的,如孩童一样无法抵挡乔治·桑的强大自我,也难以逃脱乔治对于自己人生的设计。在强大的乔治·桑面前,肖邦如同一只软弱的羔羊,在这天生赐予的爱的温床中,服从地被怜悯着、被引导着、被掌握着发挥他全部的光芒。
在三种不同的人性的同步引导下,肖邦走过他充满矛盾和纠缠的一生。而他毕竟是伟大的,因为他奏响了一个音乐史的重音,撰写了一个钢琴家的神话。他所经历的每一步好运都无一幸免地伴随着一场噩梦——他的才华难以摆脱被各种现实因素所控制,在初显才华时,他被波兰的民族命运控制;在进入创作高峰时,他被情感和人所控制;而他年轻的生命又被纠缠不去的疾病控制。而在这些重重层叠的控制当中,他却创作出了如同上帝赋予的音乐。在剧中,作者安排了由玛祖卡这一美丽淳朴的形象将临终的肖邦的记忆带回到他的青春时代,也是由这位可爱的玛祖卡女孩儿形象出现在肖邦的各个人生节点中,将他的心与波兰始终紧密联系。这个巧妙的安排暗示玛祖卡就是肖邦的一生,也是他的灵魂。玛祖卡代表波兰的民族文化,而肖邦的一生和波兰是无法分开的。如导演所说,“沉淀于心的民族歌舞和渲泄出来的天才作品——肖邦的音乐就是肖邦的生命表达”。
在《肖邦》的最后部分,在艾士勒教授劝乔治·桑去看望临终的肖邦时,舞台上设计了由肖邦、艾士勒,以及乔治·桑组成的金字塔结构的造型。这种巧妙的舞台构图设计有着强大的视觉震撼力,向观众展现了将一位音乐伟人托举起来的背后的两个同样伟大的人物。从一方面说,他们都在争夺着对肖邦的控制权,从另一方面,他们的争夺也演化成了一种合力,成就了这位划时代的钢琴巨匠。
话剧《肖邦》除党员于洋扮演的肖邦外,“钢琴肖邦”这一形象的介入立即将剧本结构变得丰富,整个舞台顿时变得立体起来。剧中的精彩演奏由年轻的肖邦大赛获奖者尼科德姆·沃伊切霍夫斯基和钢琴王子李云迪来完成,他们的三段独立演奏,立体地演绎了肖邦被巴黎上层社会欣赏、与乔治·桑在马略卡岛的浪漫时光,以及在生命的最后时光为了波兰的命运巡演的三个关键点。肖邦三段不同风格的音乐,正如同肖邦的三个不同人性侧面,令人为之惊叹,为之神迷,为之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