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中国故事翻山越岭，去敲世界的门

    ■谢曦

    作为北京师范大学出版集团版权与国际合作部的老员工，这些年经手的项目里，有两个故事总在我心里沉甸甸的。它们像两枚钥匙，打开了我对文化交流的更深理解——原来出版“走出去”不是简单的书籍买卖，而是带着中国故事翻山越岭，去敲世界的门。

    一场充满挑战的“文化远征”

    第一次翻开《中华艺术通史简编》时，我指尖都在发烫。这套书足足240多万字，配了3000多张图，李希凡老先生带着多位学者熬了多少个日夜才写成。从远古岩画到明清戏曲，从王羲之的笔墨到《霓裳羽衣舞》的韵律，全被收进了这六卷书里。我当时就想：这么好的东西，得让外国人看看！ 当我决定将其输出至英语国家时，就深知这将是一场充满挑战的“文化远征”。

    首先面临的难题便是翻译。书中涉及大量专业术语和极具中国特色的艺术表达，如“气韵生动”“虚实相生”等绘画理论，“宫、商、角、徵、羽”的音乐音阶概念，若简单直译，西方读者难以理解其内涵。为此，我与德古意特出版社积极沟通，决定拉个翻译小组，有艺术史专家、汉学家，还有native speaker。译者和专家们反复研讨，查阅大量资料，甚至追溯这些概念的历史渊源，力求在保留原意的基础上，用英语读者熟悉的表达方式进行阐释。

    与海外出版社的合作交流同样充满波折。和荷兰出版社谈合作时，起初都挺顺，可译到第二卷，对方突然犯了难：“这么厚的书，光校对就得几百小时，我们人力实在跟不上。”经过慎重考虑，我果断提出与其解约，也获得了对方的理解与许可。2018年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期间，我追着德古意特出版社的编辑聊了整整三天，最终就此项目成功与德古意特出版社签订版权输出协议。之后多次通过线上会议、视频沟通、往来邮件等方式，我详细向对方介绍书籍内容和中国艺术的独特价值。为了使外方编辑能够深入了解书籍的文化内涵和学术价值，我们邀请了双方的编辑共同参与到英文版书籍的策划与编辑加工过程中。经过数月的磨合，双方终于在翻译质量、书籍装帧设计、宣传推广方案等方面达成一致。

    历时5年之久，当《中华艺术通史简编》英文版在2023年英国伦敦书展上亮相时，精美的装帧、丰富的内容吸引了众多国际读者的目光。一位艺术评论家翻阅后赞叹道：“这不仅是一部艺术史，更是一扇让世界了解中国文化的窗口。”这次版权输出，不仅让中华艺术在海外得到传播，也让我深刻认识到，文化的差异不应成为交流的阻碍，只要我们用心沟通、精心打磨，就能让优秀的中华文化在世界舞台绽放光彩。唯一遗憾的是，李希凡老先生在图书翻译出版期间过世，未能亲眼看到这套英文著作。现在想来，五年磨出来的译本，应该不会让他失望。

    跨越地域的情感共鸣

    《世间已无陈金芳》是2018年第七届鲁迅文学奖获奖作品，是一部极具人文关怀的纪实文学作品，讲述了主人公在时代变迁中的人生故事，展现了人性的复杂与坚韧。

    在与作者石一枫沟通版权的过程中，他说，书中的陈金芳从改变人生、改变命运的角度来讲，是一个“生活的强者”。这样的故事会发生在近些年的中国，也会发生在世界上的其他国家。通过类似的故事和文学作品能够让不同国家、说不同语言的人们实现心与心的交流，这就是文学的作用与魅力所在。将这部作品输出至阿拉伯语地区，就是希望能通过个体的故事，引发不同文化背景读者的情感共鸣。

    带着这个任务，2019年初，出版集团总编辑带队参加了第50届开罗国际书展。书展期间，我们携手开罗中国文化中心和“阿拉伯翻译家与汉学家联盟”举行了“迎新春·第三届中埃翻译与出版研讨会暨赠书仪式”。研讨会上，与会各方一致认为，在保证翻译出版质量的前提下，应加大中外合译、国际合作出版的力度，创建中国现当代文学品牌，通过大量的文学作品译介，在阐释好中国文化上下工夫，让阿拉伯世界更好地读懂中国，增进中阿人民之间的相互了解、理解、信任与支持，实现“民心相通”。于是，大家达成共识，决定由开罗中国文化中心、埃及文化部国家翻译中心主办，北京师范大学出版集团承办，于6月份举办首届全埃中国当代小说青年翻译大赛。大赛所选书目就定为《世间已无陈金芳》。

    时间来到2019年11月28日晚，首届全埃中国当代小说青年翻译大赛颁奖典礼在埃及首都开罗中国文化中心举行，共有四位埃及参赛者分获一、二、三等奖和鼓励奖。埃及文化部国家翻译中心主任安瓦尔·穆吉斯在致辞中表示，这次比赛“是一个开始”，为埃及青年汉学家了解中国当代文学创作现状、消弭埃中两国文学在互通交流中的障碍搭建了平台。他说，埃中两国“不仅是文明古国，更需要以当今社会为轴点，加强人文交流”。

    获得翻译大赛一等奖的米拉·艾哈迈德毕业于艾因·夏姆斯大学语言学院中文系，她在获奖感言中谈及中文小说翻译在当今中文国际化背景下的重要性。她说，对中国文学作品的翻译“开启了她文学进修的大门”，对中文的翻译“不仅仅是为了达到翻译在这一过程中的目的，更是一种从中文到阿拉伯语的文化交流的尝试”。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不仅注重语言的准确性，还力求传达作品的文学美感。她常常为了一个词汇的选择反复斟酌，参考多部阿拉伯文学作品，以找到最恰当的表达方式。最终，《世间已无陈金芳》阿拉伯文版由埃及文化部国家翻译中心出版发行，在开罗发布后，收获了意想不到的反响。一位当地读者分享道：“虽然我们生活在不同的国家，但书中人物面对困境时的挣扎与坚持，让我感同身受。”

    这次版权输出让我明白，无论文化差异多大，人类对于真善美的追求、对生活的热爱是共通的。通过版权输出，我们能够打破地域的限制，让不同国家的读者感受到彼此的情感与温度。

    回顾这两次版权输出经历，像走了两段不同的路。一段是扛着学术经典翻雪山，得把每个知识点都焐热了递给外国读者；一段是捧着人间烟火过草原，得让不同肤色的人都闻到里头的暖。但说到底，都是在做同一件事：让世界知道，中国有太多值得被看见的故事和智慧。

    未来，我将继续投身出版“走出去”事业，挖掘更多优秀的中国作品，将它们推向世界，让更多人了解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同时，也会引进更多海外优秀作品，为中国读者带来多元的文化体验。相信在版权人的共同努力下，文化交流的桥梁将更加宽广，不同国家和民族的文化将在交流互鉴中共同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