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岁的《长袜子皮皮》依旧不“老”

    ■蔡俊

    1944年5月，瑞典作家阿丝特莉德·林格伦送给女儿卡琳一份独特的生日礼物，同时也为世界儿童文学增添了一部让人难以忘怀的经典，这就是《长袜子皮皮》。红色头发、力大无穷、爱开玩笑、喜欢冒险的皮皮，穿着一双颜色不一的长袜子和比脚大一倍的黑鞋子，走进了每一个读者的童年，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故事开始，皮皮以一种古怪的形态出现在我们面前。皮皮的家是古怪的，她独自住在小镇边缘一座东倒西歪的房子里；她的外貌也是古怪的，胡萝 卜色的头发扎成硬邦邦的小辫子，小土豆似的鼻子上布满雀斑。但皮皮对自己的一切都非常满意——因为独自居住，想玩到多晚都可以；旅行归来，雀斑变多，她却觉得自己更美了，简直魅力无穷。皮皮还会说一些古怪的话，做一些古怪的事。比如，她经常倒着走，当朋友杜米问：“你为什么倒着走？”她反问：“我们难道不是生活在一个自由的国度里吗?人们不是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吗?”在皮皮看来，古怪是一种美，更是一种无需迎合他人的自在。皮皮的朋友杜米和阿妮卡是大家公认的“乖孩子”，他们看起来懂事、听话、有教养，但他们内心的渴望和行为之间充满矛盾。相比之下，皮皮则完全接纳自己，不会因为外界的眼光改变自己，更不会因为内心的矛盾陷入内耗。

    皮皮在自己的世界里自由自在，因为规则都由她自己制定。她内心的强大源于力量非凡和身心独立。皮皮经常说自己是“世界上最强壮的姑娘”，“如果她愿意，可以举起一匹马。”皮皮极其自律，她对大人世界的规则了如指掌，并善加利用。朋友们玩得忘记时间，皮皮提醒他们按时回家、明天再来，因为她知道“如果你们现在不回家，你们下回就来不成啦。”所以，皮皮并不是什么都不懂、活在幻想世界的天真孩童，而是看透世界的规则，游走在成人与儿童的边界、幻想与现实的边界的勇者，她的力量、规则感和语言都是她寻求自由的武器。

    真正有力量的人不仅有着丰盈的内心，还能够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人。皮皮虽然调皮，但富于正义感，愿意帮助弱小的伙伴，用自己的力量为身边的人带来欢乐和安全感，所以她有很多好朋友。她的伙伴们觉得和她一起玩，运气都会变好，“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玩得很开心”。皮皮在成人世界的喧嚣复杂之外，为朋友们营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欢乐之岛，在童话中，“一年会有春、夏、秋、冬四季，但是他们的游戏永远不会停止。”但现实是，盛宴总有落幕之时。皮皮、杜米和阿妮卡有一场关于成长的讨论，他们都坚决表示“永远不想长大”，但阿妮卡最后不得不忧伤地接受现实，“可是，人不能不长大呀！”就像《彼得·潘》中，不会长大的男孩只有一个，皮皮和伙伴们的游戏盛宴也终将散场。杜米和阿妮卡站在卧室的窗子前，远远看见皮皮，“皮皮双臂交叉支着下巴坐在饭桌旁边，她的眼睛带着做梦一样的表情盯着面前一支火焰不停跳动的小蜡烛。”阿妮卡觉得皮皮看上去孤零零的。“窗”是一个只能向内凝视，却无法进入的空间。此时，皮皮那座位于小镇边缘的房子，从一座乐园变成了一座孤独之岛。但“孤独”并不是一个绝对的贬义词。当一个人不再害怕孤独，能够享受偶尔的独处时光，并能正确处理与亲人、朋友的关系，接受亲近之人有时的不在场的时候，也是他成长的时刻。这种对孤独的深刻理解和接纳，不仅让皮皮成为一个更加完整和独立的人，也让我们看到了生命自由的边界和可能。

    文学是人学。歌德的“浮士德难题”是生而为人所必须面对的问题——个体在追寻人生价值和意义时皆无法逃避有限与无限、理性与感性、现实与幻想的矛盾与对立。边界无处不在，小到个人追求，大到社会思潮，无一不是在动态调整中寻求一个平衡。皮皮的魅力在于她用古怪且矛盾的方式，完成生命的自洽，她的自由不在于融入外在世界，而在于为自己重新制造规则。尽管林格伦说她从来不为成年读者写作，但《长袜子皮皮》是“童话外婆”送给所有人的礼物，无论你是孩子还是大人，都能从这本书中找到心灵自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