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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4年06月12日 星期三

    作家访谈
    我这么多年其实都是在做一件喜欢的事。而作家,我觉得甚至不是一种职业,而是一种生活方式。写作这件事与我生活的每一点每一滴都交缠在一起,我所有的生活都无法脱离文学。

    孙频:作家是一种生活方式

    《 中华读书报 》( 2024年06月12日   11 版)

        《白貘夜行》《狮子的恩典》《天空之城》,孙频著,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24年2月出版,42.00元/本

        孙频

        ■本报记者 丁杨

        读作家孙频的新作《白貘夜行》《天空之城》《狮子的恩典》时,不时会想起顾长卫导演的《立春》,电影中那位北方小城中怀揣艺术梦想,试图冲破庸常生活的女子,与这三部小说中的女主人公有着颇多暗合之处——文艺、敏感、敢爱敢恨、自信又自洽,当一切在现实面前归于平淡,平静接受,与自己和解。

        “在传说中,貘是一种很特别的兽,它会吃梦。而我要写的这个女主人公……做了很多梦,最后却回过头吃掉了自己所有的梦,也包括吃掉了一部分文明的女性”,这是印在《白貘夜行》封底的一段孙频自述,貘是现实存在的动物,在东亚语境中被赋予食梦的习性,这个意象很能概括这三部作品的故事走向与精神内涵,那就是,不安于现状,勇于付诸行动,面对“失败”,自行消化。结果如何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可以为自己选择一种更自在更有生机的生活方式”(孙频语,出自此前她的一场演讲)。

        事实上,关注、讲述小城(乡镇)普通人的生活与命运,进而发掘、投射他们的人性侧面与精神内涵,是孙频这些年的写作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上文提到的三部新作在问世时被冠以“小城女性”系列之名,意味着她这一次的写作视角更为具体。小城、女性、梦想、现实,这些关键词构成作品中的叙事推力与故事走向,某种意义上这也映射着作者自己的人生历程。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孙频一再提到,自己从小喜欢文学,爱读小说,但成为作家,并非是自己能左右的,“我就是那种在传统道路上走过来的写作者,先是喜欢读,然后自己写,在文学期刊上发表,慢慢地结集出版”,其实她现在依然是这样的写作状态和出书节奏。奖项的肯定与来自评论界的赞许是她的写作渐趋厚重、成熟的外部反映,她对文学的热爱没有变,会更多思考写作这件事本身,也会适时反思自己的作品。在南京待久了,会回山西老家住上一阵子,算是一种自我调节。“无论我们处在什么样的时代,什么样的环境,都可以做到自在而专注,都可以以自己有限的能力,构筑自己的精神之塔”,她在一场演讲的视频中,面对镜头从容、笃定地说,“写作带给我某种治愈和力量,我希望通过文字把这种治愈和力量传达给更多的读者”。

        中华读书报:印象中,你的写作以中短篇小说为主,且常以系列方式呈现,比如“山林”系列、“海边”系列,《白貘夜行》《天空之城》《狮子的恩典》则是“小城女性”系列,这样的主题是在作品动笔前就想好的,还是若干部小说完成后再分系列出版?

        孙频:这三部小说是陆续写的,写的时候并没有想过它们是一个系列。回头去看,这些年我的小说确实是有几个系列的,虽然当时没有这个意识,但是面对某个题材肯定不会只写一个中短篇就算了,需要深入挖掘嘛,所以往往会写好几篇,然后会发现,有几篇小说在主题上是可以归入一个系列的,比如“小城女性”主题的小说,我写了好几篇,这次按照系列推出。

        中华读书报:在2024年初北京图书订货会的“小城女性”系列发布会上,你特别强调“关于小城特别是小城女性的写作是我十几年写作谱系中重要的一块”,某种意义上,以文学的方式为小城女性群体发声已成为你写作的原动力和责任感?

        孙频:你这么说没错,这确实构成我写作中的一种责任感和原动力。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我自己的命运使然,我从小就是在小城长大,我也是女性,这些不可改变的先天因素会决定我比较关注或者说在文学版图里更关注小城女性。这就是命运的一部分,你出生在哪里,在哪里长大,你的性别是什么,这些对我写作的影响是巨大的。

        中华读书报:《白貘夜行》《狮子的恩典》《天空之城》三部作品的名字乃至封面设计都带有超现实的、童话般的浪漫感,这与三个故事的现实基调和主人公的命运走向形成鲜明对比,实际上你的很多作品都有这种名字浪漫、封面梦幻而内容写实甚至残酷的特质。

        孙频:对,这算是我很多小说的一个特点。你可能也注意到了,我的很多小说题目中是有动物的,貘啊、鲸啊、马啊,还有《海边魔术师》啊,《落日珊瑚》啊,《海鸥骑士》啊,感觉带有童话色彩,如果你细读作品,会发现题材很现实。可能是我本人比较喜欢动物,也具有一定的浪漫气质,但这不是主要的,主要还是题目最能反映小说的整体气息。我每每在小说题目上打磨很久,不会草率地起一个具象的题目,希望小说题目能创造出一种意象,也能反映我的审美倾向。你所说的浪漫、梦幻感我个人也确实喜欢,但我真正想表达的不可能仅仅停留在这个层面,小说家的责任还是描写人生和刻画人性。但我觉得一点不冲突,小说题目有一点浪漫的话,可以抵消一部分书写现实的坚持和残酷,对小说是一种平衡。

        中华读书报:说回作品本身,《白貘夜行》的主人公康西琳是个典型的小城女性,但她不甘于一成不变、没有悬念的生活,为此付出了勇气和努力,冲破世俗眼光和社会环境的惯性的难度可想而知,最终她还是回到了小城,也许在世人眼中她是个失败者,但她又表现出异乎寻常的自洽和快乐,你如何理解她的这种状态和情绪?

        孙频:如果我只是把康西琳这个人物写成那种九十年代的文艺女青年,心怀梦想,自以为走在文明前端,做别人不敢做的事,过了一些年发现所谓文明和自己当初的想象根本不一样,随后默默地把自己的梦“吃掉”,最终走向失败和妥协……我觉得意义不大。从我动笔写这部小说直到写完,我都没有把她看作是失败者,这个人物的经历不能用简单的成功或失败来评价,她所经历的过程,结果就是两个字:食梦,就是吃掉自己的梦。这个意象在我脑子里考虑再三,并不是她一个人如此,是每个时代都有这样的女性,风华正茂的时候以为与世界近在咫尺,以为获得某种时代和社会的真相,真理在握,哦,人应该这样活着,可以这样活着,就去践行,试图活出自我。但是大部分女性在若干年之后,二十年甚至三十年之后,想法和最初是不一样的。这不能算是失败,就是人与自己的梦想搏斗的过程吧。大部分女性变成一只貘,把自己的梦吃掉。其实我想表达的就是上世纪九十年代那个社会风气下给女性命运打下的时代烙印,你以为社会已经如此文明、开化,可以自由地活着,过了二十年发现原来不是那么回事。

        中华读书报:你在书写这些人物的时候,怀着怎样的心情去旁观或者代入她们的人生?

        孙频:既有冷静旁观,也有置身其中的强烈情绪起伏。首先,所有被写到小说里的人物,都是被审视和剖析过的,作家要从她们身上发现并浓缩某种东西,这个毫无疑问。有时候小说家有点像外科大夫,要像做手术那样精细地剖析人物的性格和命运,为什么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有怎样的内在逻辑?可是,写小说毕竟不是做手术,还是以情感为基础的。我写到某个人物,喜欢她,对她有感情,这是非常真挚的情感。

        中华读书报:“小城女性”系列这三部作品都有令人难忘的、极富象征意味的场景——《狮子的恩典》中那个光线昏暗、时间仿佛停滞的老店铺,《天空之城》那个若隐若现的考古现场,以及《白貘夜行》中几位女性夜里穿过墓地去水库边看康西琳跳舞,这些场景的灵感从何而来?

        孙频:这些场景都来自现实生活,有些是经过我的嫁接变成了小说中的画面,比如几个女人穿过墓地的那一幕。有一个满月的晚上,月光极好,我出去散步、赏月。夜已经很深了,在南京街头,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唱着歌走过来。我很好奇,就问她,这么晚了,您从哪里来? 她说她刚刚去湖里游泳了。夜泳? 夜里的湖水是黑色的啊,一般人夜里走到湖边都会感觉阴森森的吧,何况游泳,那会带给我被庞然大物吞噬的恐惧。所以啊,我的小说中很多奇特的场景,文学化的表达,现实中都是有原型的。

        中华读书报:此前,你在《南方周末》的演讲中说起,无论“山林”系列还是“海边”系列,故事都发生在远离繁华远离都市的地方,而这样的地方可以远离你对大城市拥挤的厌倦,事实上你作品的故事发生地也多是在小城、乡村。离开故乡这么多年,现在南京写作和生活,这样的大城市是否对你的写作激情有所触动?

        孙频:不管我是不是作家,我都是中国这个类型的群体中的一分子——在小城或小镇、乡村出生、长大,去大城市读大学,然后留在城市。这样的人生轨迹,总会变得模式化,你是个介于城乡之间的人,夹在大城市和小镇县城中间,某一天你会发现,你既不属于大城市也不属于小镇或农村,我是说那种真正的“属于”,不是你在那里有套房子那种“属于”。你会发现你一生就不停往返于城乡之间,不管你是否真正回到老家,你的灵魂也会往返于二者之间。而一个人的精神、意识乃至饮食习惯等等,是在十八岁之前就定型的,我们在故乡的成长时光已经打好了我们的底色。

        中华读书报:从起点,和最初的状态,你也许和书中的这些“小城女性”类似,但你依靠自己的努力,求学、工作、写作,一步步地脱离了那个环境,成为作家,你觉得现在的生活,包括作家这样的职业,实现了你当初的理想吗?

        孙频:一个小时候受文学影响的人,不见得从小就立志要当作家。我成为作家,也不是自己选择的。喜欢文学,就不停地读,试着不停地写,慢慢地,某一天开始发表作品了,再后来发表得越来越多,出了书,还获得了一点认可,有人称你为作家。我知道,这么多年其实都是在做一件喜欢的事。而作家,我觉得甚至不是一种职业,而是一种生活方式。写作这件事与我生活的每一点每一滴都交缠在一起,我所有的生活都无法脱离文学,这就不是一个职业状态了,就是生活方式。不能说这样好或是不好,当成为作家,写作真的变成生活方式了,我发现,好像这就是一种命运吧。

        中华读书报:你一直给我以勤勉和努力的印象,创作状态也很连贯、平稳,你觉得自己是在写作上很有计划,对文学事业有规划的那种作家吗?

        孙频:我不觉得自己是那种对写作极有规划的人,我喜欢安稳和平静的生活,这种平静感没有大起大落,会给我一个连续的写作状态,比如我一年能写两三个中篇,慢慢思考慢慢去写。当然了,如果我写一个题材很得心应手,那就是处于舒适区了。很多作家都不会满足于停留在舒适区吧,这样的写作会有无聊的感觉,甚至不愿意再写下去了,这个状态就是写作的瓶颈。没办法,只能熬过去,重新审视自己,思考自己的写作,或做一些短暂停留。那个状态让人很痛苦,但所有艺术创作都会遇到这个问题,这是一种规律,还是要凭着内心的热爱和意志力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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