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思想者的心路历程

    在如今琳琅满目的人物自传中，赵敦华先生的这本自传算得上别具一格。他自己起的副题是“我的思想自传”，说明他并不想对自己生平做流水账式的描述，而是力图把自己学术生涯中的种种感受和思考反映出来。这是符合赵敦华作为哲学家的身份和个性的。因为哲学家所从事的工作便是研究思想的工作，不谈思想问题的哲学家传记是味同嚼蜡的。笛卞尔之谓“我思故我在”，赵敦华转用其为“我思故我道”，大意便在于此。

    当然，谈论自己思想的历程，是不免要从自己的人生经历出发的，因此，赵敦华在这部自传中详述了他不寻常的少年和青年时代，特别是作为知青一代的艰难求学过程。这一点，在我们熟知的老三届那里，是经常能够听到的。但不同于其他人的是，作为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他，有着对知识异乎寻常的追求，而且目标明确，所以尽管他当年考取的只是一所极普通的大学，所学专业亦非本人所愿，但他最终通过自己的天分和勤奋，走上了梦寂以求的哲学之路。

    在这部自传中，赵敦华公布了不少照片，其中有自己收藏的早年的学术笔记、成绩单以及相当“稚嫩”的论文，还有面貌早已陈旧不堪的哲学书籍等等，这让吾辈读者颇感惊讶。如我本人大学毕业也快40年，早年的那些笔记、书籍都经几次搬家而随手扔掉了。而赵敦华的经历远较我复杂得多，他先是下乡当知青，后考上安徽师大阜阳分校，毕业后赴武汉大学读研，未久又到广州培训外语准备出国，接着是远赴比利时留学，再是回国……我是难以想象这些东西他是如何保留下来的。说是“敝帚自珍”尚不可解，我只能理解为他早有那份“天生我才必有用”的心气。因此，当我读到他对自身经历的清晰记述、浏览到那些布满岁月旧痕的照片时，我是心有戚戚且心生敬佩的。如果说世上有什么读书种子，赵敦华就是一位。

    作为改革开放后最早的公派留学生之一，赵敦华的经历堪称励志。按照他所去的比利时卢汶大学哲学所的学籍管理规定，任何国家的本科生都必须先修一年BA课程，通过后才能攻读为期两年的硕士，硕士毕业后才能攻读博士，而攻读博士一般要四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这对母语非英语的学生（特别是哲学研究还要有古希腊文和古拉丁文的基础）来说，难度可想而知。但赵敦华以巨大的毅力，当然也以常人少有的天资，六年内完成了这个过程，其中拿下博士学位的时间是三年。而博士论文答辩委员会给他的结论是：博士阶段讨论课、附论文，特别是答辩表现，“各环节全部优异”。赵敦华成了该所第一位获得这个最高评价的亚洲学生。

    单从这个评价来认识赵敦华的留学生涯，其实还是过于抽象，我们还应该从他所修课程的内容、各种成绩单以及日记所载等等，来丰富这方面的印象。这一点，赵敦华自己在书中有着细致的记载，兹不赘述，有心的读者可以好好去品味。我只是觉得，赵敦华回国后一鸣惊人，与他留学时接受的这种扎实、全面、系统的哲学训练是分不开的。说他“一鸣惊人”，是说上世纪80年代的国内哲学圈里还没有他的身影，而那时活跃的青年才俊并不在少数，直到90年代后，人们才突然看到他接连出版了《基督教哲学1500年》《西方哲学史简编》《西方现代哲学新编》等等，所以都颇感诧异：此何方神圣也？

    再后来，他的《圣经历史哲学》《马克思哲学纲要》在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我也跟他有了多次接触，识得本尊，了解了其不寻常的过往，颇为感慨。所以当得知他有意写一本思想自传时，我当即表示由我社出版，并让责任编辑好好跟进。稿子递交到社里后，我第一时间完整地浏览了一遍，觉得这是一本真正意义上的“思想自传”。

    因此，在一次给某个读书会推荐此书时，我写下了这么一段话：“这无疑是一本励志书，特别是对年轻学人来说，应该抱着虔诚的态度进行‘拜’读。但它绝不是一般的成功学著作，试图从中找到成功‘捷径’的人不免失望。只有真正抱着对学术、文化和生命的敬畏之心，我们才能从中认识哲学家赵敦华的成功‘秘诀’，以及‘智者之思’与‘仁者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