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题材网络文学正在崛起

    在中国文学的发展长河中，医疗题材并不缺乏。

    从作者队伍看，既有作家也有医生；从表现手法看，更有小说、报告文学、诗歌等众多体裁；从题材和人物看，有以医护人员为主角，也有以医护为切入点观照社会生态等方面的呈现。谌容的《人到中年》、范小青的《赤脚医生万泉和》、铁凝的《内科诊室》、骆军的《医道》、六六的《心术》、刘志学的《卫生局长》、吴学军的《忐忑求医》、曹志军的《大医赋》、张作民的《省级鉴定》等等，均是文学领域耳熟能详的作品。

    疫情期间，一些旧作也被重提并加印，如徐坤的《爱你两周半》、毕淑敏的《花冠病毒》、迟子建的《白雪乌鸦》、池莉的《霍乱之乱》等等。其中，毕淑敏、池莉等都曾从医。在《花冠病毒》中，毕淑敏以一个做过几十年医生的身份和作家的思考，提出必须居安思危，我们和病毒必有一战，谁胜谁负，尚在未知之数。

    作家的担虑，并非杞人忧天。

    网络作家们也提供了文学的力量。

    8月14日，以“记录身边故事·彰显时代精神”为主题的2020网络文学会客厅活动在上海举行，第四届现实题材网络文学征文大赛的颁奖仪式同时举办，上海市委宣传部网络出版处处长丁晓玲，腾讯公司副总裁、阅文集团总裁兼执行董事侯晓楠等人，分别为特等奖《何日请长缨》、特别奖《生活挺甜》、一等奖《投行之路》、二等奖《男人都是孩子》《玉堂留故》，以及优胜奖《向癌挣命》等获奖作品颁奖。其中，《大医凌然》《生活挺甜》《手术直播间》《向癌挣命》4部佳作均属医疗题材。

    医疗题材创作正在崛起

    据介绍，从2015年至今，阅文平台医疗题材作品的数量，年均增长率达到40%。其实，涉及医疗领域的作品，无论传统文学还是网络文学，无论纸质作品还是影视作品，近几年已呈规模，而2020年春暴发的新冠疫情，更使这些作品集中备受青睐。

    今年上半年，反映奋战在一线岗位感人故事的现实主义题材作品颇受关注，尤其是医疗题材小说几乎成为“爆款”，阅读数据涨幅明显。春节期间，志鸟村的《大医凌然》仅在QQ阅读平台上的用户数便增长了40%。就连从事医生职业的读者，都赞叹志鸟村对专业医学知识的了解之深。《大医凌然》一度连续四个月稳居原创文学风云榜十甲之列。

    一些原创文学网站的医疗题材长篇小说也颇有热度，如白衣侠男的《医院风暴》、佛狸的《妇产科那些事儿》，徘徊的《医院危机》、医院一剑的《医院反恐24小时》《我的美女护士》等。而更多内容扎实、口碑优异的纪录片作品，如《中国医生》《手术两百年》《人间世》《业内人士》《生门》等，都在互联网平台上得到了观众的喜爱，形成了观看热潮，乃至于《因为是医生》这类不常见的真人秀模式也获得了可观收视。

    非体验，勿写作：网络文学参与现实题材必须深入生活

    志鸟村，本名高晨茗，甘肃兰州人，曾用笔名海豚。小学四年级，他第一次接触电脑，就被网络文学世界吸引了。他开始在“黄金书屋”阅读，在网上看完了《大唐双龙传》，后来又陆续在网上追完了西方奇幻题材的《紫川》、古典仙侠小说《诛仙》、魔幻小说《佣兵天下》等作品。

    刚开始看网络小说，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但当时的网络小说数量不多，也少有全职的网络作家，志鸟村萌生了写作的欲望。2005年，读大二的志鸟村开始写网络小说，以海豚为笔名，完成了网络小说处女作《21世纪星际走私》。毕业后，志鸟村在编辑的推荐下来到起点中文网担任小说编辑，主要工作就是审阅网文，一天最多时要看400本书。海量的阅读，使他留心到各种奇思妙想，更激发了自己的创作欲望。

    工作两年之后，志鸟村回归职业创作，陆续写了《未来图书馆》《唯我独法》《超级能源强国》《重生之神级学霸》《大医凌然》等，题材涉及到穿越、科技、奇幻、生物、医学等多个领域。《大医凌然》讲述了主人公凌然毕业后进入医院工作，最终成为一名优秀医生的故事。志鸟村表示，体验生活是现实题材创作的前提，为创作《大医凌然》，他曾去医院学习、实地考察，各方面了解情况后才提笔创作。

    《生活挺甜》作者徐婠是医生家属，她也表示，创作来源于生活，小说本身贴近现实，才引人共鸣。徐婠在接受中华读书报采访时表示，她起初计划写的是关于私营医院的故事，但是由于内容的特殊性，很难处理这一题材。联想到聚会时她听到朋友发生的一些事情，便把故事主题转到了《生活挺甜》上。故事都在脑子里装着，没花几天时间就构思出来了。小说写了生活中的一地鸡毛，但仍带给人真实的温暖和正能量。徐婠说，很多人会觉得小说的故事与《生活挺甜》这几个字似乎不是很贴切，可她却觉得，这就是我们生活中的甜，生活中经历苦痛的甘甜才是真的甜。

    写《生活挺甜》之前，徐婠还写了医疗题材的作品《规培医生》，跟《生活挺甜》不同的是更偏向行业剧。《生活挺甜》中的很多生活故事，对她来说还是比较有挑战性，以前她没写过这类故事，却又是信手拈来，因为那就是我们的生活。

    作为家属，徐婠对医生这一职业有着更真切的体会。“大家去医院里看到的医生可能是高冷的、不可接近的，甚至是冷漠的，可作为医生家属，我才真的明白他们所谓的高冷、不可接近，甚至冷漠，都是一些工作中的无奈之举，也想通过一些故事告诉大家医生在给病人看病时真实的内心活动。小说中的一些细节确实有一些是亲友身边发生的，当然也是经过了修饰的。”

    医疗题材热了吗？

    疫情的暴发使白衣天使再次广受关注和赞誉，是否也意味着“医疗题材”的热潮到来？

    徐婠说，医院其实是我们从出生到死亡都无法逃避的地方，也是亘古不变的话题，疫情暴发，可能“医疗题材”会热一点，但是她觉得这远远不够，“个人认为医疗题材应该出更多专业的行业小说，让大家多多了解真实的医护生活状况，这样也会让医患两者多站在对方的角度互相理解。”

    艺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如果说《规培医生》是徐婠想表达底层医生的心酸，那么在《生活挺甜》中，她更想表达的是普通医生在面临生活和工作的压力时表现出来的无力，那种无力并没有因为主角是医生或高学历而享有特权。所以多给点理解，多点包容，世界会更加美好。

    徐婠认为，从网络小说的角度来看，医疗题材这个模块有其特殊性，其他题材行业小说可能很多是本行业专业的人士在写，但是医疗题材鲜有专业的人士在做，因为医生太忙了，他们更多的是在写专业性非常强的论文书籍而不是小说，所以在很多时候，读者在看医疗类网络小说的时候，其实还都是抱着看看“爽文”的心态去看的，加上医疗本来就涉及疾病，是很痛苦的故事，这导致很多医疗题材在写的时候都尽量美化了一些内容。

    现在写医疗题材、真正涉及医疗行业的书还比较少。徐婠表示，近两年她会一直关注医疗题材，但是都会偏向对医生内心的挖掘，类似《生活挺甜》的方式，从日常生活中表现科室医生某个特定时间段的心路历程。

    《手术直播间》是一部连载于起点中文网的都市生活类小说，作家真熊初墨有着丰富而专业的知识储备和十多年的行医经验，他创作的《手术直播间》专业知识方面自然不容质疑，但他表示，在写作过程中仍存在很多障碍。“考虑更多的是怎么能贴近网文，更轻松、更碎片化、让更多读者接受。我在单章里写过，总不能直接写手术记录。怎么能把枯燥的手术记录变成生动的场景，变成让大家看得爽快的文字，花费了很大精力。再有就是一些高等级手术的研究，很累……”真熊初墨说，他最早尝试写作是2002年，2011年正式写网文。尝试过各种题材，近二十年的写作，前期是标准的网络升级文，中后期关注现实。疫情的暴发并不意味着“医疗题材”的热潮到来。真熊初墨表示，只有关注和赞誉白衣天使是不够的。医疗题材不会形成热潮，因为医生都很忙，跟不上网文节奏。他牺牲了所有的业余时间，每天凌晨3点起床码字才跟了一年。尤其今年抗疫，身心俱疲。

    医疗题材如何才能“接地气”

    医疗题材之所以令人动容，在于经常涉及生命和死亡，这是和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的主题，可以让读者和观众从中审视人情冷暖、悲欢离合，感悟生命的意义。尽管疫情带来的损失和影响巨大，但在另一方面，这也给医疗题材的内容创作带来新的生长点。

    广东省连州市北湖医院医生陈金伟，同时也是医学科普作者和小说作者，因而特别关注当下中国的医疗题材小说，渐渐地看出了一些症结。

    他认为，一个行业外的文艺工作者不见得能仅凭道听途说、媒体报道，甚至潜心进入医院“卧底”的直观感受，就能完成一部优秀的作品，而必须要真正了解医院的日常运作，体会医务人员的酸甜苦辣，理解病人的痛苦，继而更要领会我国医卫历史和新一轮医改进程。

    他建议，非医学出身的作者应恶补医疗知识，以解决我国目前医疗题材小说不接地气的问题，还可以提倡医务人员参与小说创作。

    “事实上，全世界有不少并非医学出身、但在医疗题材小说领域颇有建树的作家。比如，美国小说《临床试验》的作者丹尼尔·斯蒂文和《误诊》的作者亨利·登克尔；日本小说《白色巨塔》的作者山崎丰子；加拿大小说《最后诊断》的作者阿瑟·黑利等。他们的作品都因其真实感、新鲜感、知识性、趣味性而被列入畅销书行列。”陈金伟认为，如果行业内的医务工作者有得以自如支配的时间和精力，那么“医生作家”的先例范本也有不少：像中国台湾地区长篇小说《白色巨塔》［与山崎丰子作品同名］的作者侯文咏原是麻醉科主治医师；中国台湾地区短篇小说《逃》的作者萧正仪原是位精神科护士；美国长篇小说《昏迷》的作者罗宾·科克是医学博士；日本长篇小说《无影灯》的作者渡边淳一也是学医出身。

    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梁君健注意到，医疗题材的中外影视剧和纪录片作品也尤为引人注目，国产剧《无限生机》《外科风云》《急诊科医生》，韩剧《外科医生奉达熙》《赤子之心》《妇产科》《好医生》，西方国家推出的《豪斯医生》《实习医生格蕾》《豪斯医生》《良医》等，都是具有一定影响力的作品。

    对于观众来说，医疗题材的影视剧既普及了科学知识，展现了高端医疗科技的前沿发展，更使我们直观地了解到很多疾病的致病原理和治疗方案，也对医生的职业环境和专业挑战有了更多体会。

    梁君健表示，医疗题材的影视剧和文学作品，为我们如何对待痛苦、如何思考疾病提供了特殊启示，为社会和人文领域的自我更新、自我反思和不断进步提供了重要力量。它不仅给我们带来了现代公共卫生和医学知识，也影响到每一个社会成员对于自身所处的社会境况和个体生命意义与价值的认知。优秀的医疗题材作品记录和分享了人类面对疾病时的全力以赴和理性抉择，既为社会提供了警钟效应，也一次次确认和鼓励了同情、勇气、诚实和担当等社会正面价值。      （鲁大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