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艺术家所钟爱的“李尔王与考狄利娅”

    在威廉·莎士比亚的《李尔王》一开头，老国王为了把他的国土作为嫁奁分给他的三个女儿，向她们提出：“告诉我，你们中间哪一个人最爱我？我要看看谁最有孝心、最有贤德，我就给她最大的恩惠。”（朱生豪译文）

    可是，“爱”是可以强求的吗？爱只能发自内心。面对父王的这种要求，唯一作出忠实的回答的是小女儿考狄利娅：“我没有话说”，但“我的心却是忠实的”。

    考狄利娅了解父亲的习气，他一向喜欢被奉承，又十分任性；也深知两个姐姐的自私和虚伪。面对父亲的问题，她要么像她姐姐那样花言巧语，从父亲那里骗得巨大的财富；要么就只能“自甘贫穷”。艾莉森·芬德利写道：

    考狄利娅（Cordelia）的凯尔特语有“大海”的意思，但是也与拉丁文中的cor，cordis，“心”密切有关。莎士比亚的考狄利娅似乎取自斯宾塞的《仙后》故事的文本，在那里，她叫“聪明的考狄利娅”。考狄利娅在对李尔试探女儿的爱的回答中，强调出了这个名字与心相关。“考狄利娅应该怎么好呢？默默地爱着吧。”“我的爱心比我的口才更富有！”“我不会把我的心涌上我的嘴里。”她预告要将一半的爱给她丈夫，又提到她的心，这些含蓄地说出来的话，比她两个姐姐标榜的更真实。因为考狄利娅知道，李尔不想听到他得不到三个女儿的爱这一现实，特别是他的小女儿要离开他去她丈夫身边。

    发自内心的语言才是真实的；两个姐姐的阿谀奉承并非出于真心，而是完全背离真心的花言巧语，目的是骗得父亲的财产。所以结果不难逆料，她们的目的达到之后，便将老国王逐出家门，使老国王成为“一个剥空了的豌豆荚”。考狄利娅高贵纯洁的心不允许她说任何违背自己内心的话。她是如她说的，“按照我的名分”，“恪尽我的责任”：在父亲受难时，就担当起拯救父亲的责任，说服法兰西国王，率兵攻打两个姐姐。虽然她最后死在阴谋之下，但她的死使得被阴谋家控制的国家重新由善良正直的人执掌，公理正义得以重现。她的死也重新点燃了李尔王心中的火焰，让他在“忍受了这么久”后安然死去。

    考狄利娅天使般完美的心感动了历代的艺术家，激励着他们来再现这完美的形象。莎士比亚写到的她的几件大事都被一一予以表现，同一情景常常都有多位艺术家进行描绘。

    英国画家福特·马多克斯·布朗（Ford Madox Brown，1821—1893）虽然不是拉斐尔前派的成员，但却是拉斐尔前派画家但丁·加布里埃尔·罗塞蒂的学生，他的作品在感情、技巧和兴趣方面也都与拉斐尔前派画家相似。每个拉斐尔前派画家都会画几幅莎士比亚，如约翰·埃弗雷特·米莱斯，威廉·霍尔曼·亨特和罗塞蒂等。如他们一样，布朗也转向莎士比亚，并将之作为他终生的灵感泉源。

    莎士比亚的《李尔王》是布朗在创作初期最感兴趣的剧作，这兴趣一直延续了差不多50年。布朗曾在1865年回忆说，大约20年前，他还是一个年轻人的时候，就从《李尔王》中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激情，捕捉到一种古典悲剧的原始精神，决心要去描绘剧中的宏大的冲突。1844年，他曾据《李尔王》中的场景，画出过一系列速写，如《考狄利娅的妆奁》（Cordelia’sPortion）、《考狄利娅离别两姐姐》（CordeliaPartingfromherSisters）和《李尔诅咒高纳里尔的不忠》（LearCursesGoneril’sInfidelity）等，这些速写后来成为德文版《李尔王》的插图。几年后，布朗又以这些素描为基础，重新创作了多幅大型油画。

    《考狄利娅的妆奁》是布朗依据《李尔王》开头的场景创作的。英国画家约翰·吉尔伯特（SirJohnGilbert，1817—1897）1873年创作的《考狄利娅在李尔王宫中》（Corde⁃liaintheCourtofKingLear）表现的也是李尔在试探女儿们对他的爱，场面十分相似。

    考狄利娅和李尔的感情是剧作《李尔王》所着重表现的。考狄利娅原是李尔最爱的女儿，但是因为她说了实话，使历来听惯奉承之言的李尔不悦，他便立即声称“永远和你断绝一切父女之情和血缘亲属的关系”。于是，她“只好自安于贫穷了”。但在李尔被两个姐姐榨得像“一个剥空了的豌豆荚”、沦落荒野并发疯时，她出于责任和名分，设法讨伐了这两个邪恶的女人，还前去看望她可怜的父亲。最初，李尔仍处在神智昏迷之中，随后一点点缓解过来，并意识到自己以前错待了这最有爱心的女儿，请她“不咎既往，宽赦我的过失”。父女俩的这次见面，以其强烈的人性光辉而令人动容。英属北美的艺术家本杰明·韦斯特（BenjaminWest，1738—1820）1793年创作的《李尔王和考狄利娅》（KingLearandCordelia）描绘的就是莎士比亚描写的这一场景：李尔靠在卧椅内，侍从按照考狄利娅的吩咐“已经替他把新衣服穿上去了”。考狄利娅正上前要去吻他，“啊，我的亲爱的父亲！但愿我的嘴唇上有治愈疯狂的灵药，让这一吻抹去了我那两个姐姐加在你身上的无情的伤害吧！”

    布朗作于1849—1854年间的《李尔和考狄利娅》（LearandCordelia）描绘的也是这一场景，但与韦斯特稍有不同。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的海伦·博罗维茨说：“1848年，即布朗开始描绘《李尔王》四年以后，他依据剧中的一个场面来创作他的第一幅油画《李尔和考狄利娅》。他画中描绘的服装和景物，都重现了麦克里迪的演出。”威廉·查尔斯·麦克里迪（William Charles Macready，1793—1873）是英国演员，以扮演哈姆莱特、伊阿古、李尔、奥赛罗等莎士比亚笔下的人物而闻名，他有一次演出《李尔王》，甚至吸引了年轻的维多利亚女王前来观看。博罗维茨接着写到考狄利娅见李尔的那个场景：

    虽然布朗用他早期的素描来设计《李尔王》主题的画作，但是那些素描中并没有画考狄利娅在李尔床边那个时刻；这是在1848年专门为这幅画而创作的。创作的灵感显然来自于德国插图画家雷茨施（MoritaRetzsch，1779—1857）《莎士比亚画廊》中的两处表现。睡中的国王这个人物可能取自于《哈姆莱特》里的睡中的国王……另外，布朗的整体设计可能是从雷茨施的一幅《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草图中获得了启示。聚集在睡中的朱丽叶周围的人物都被布朗置换了，呈拱形覆盖的天蓬床，在布朗画的宽阔的顶上再次出现。

    布朗在1848年10月的日记中写到，他创作《李尔和考狄利娅》，从10月17日到10月27日，已经超过十天——但没有提到雷茨施或任何别的来源。奇怪的是回到英国后，布朗从《李尔王》中选择了一个他此前没有构思过的题材。选择这样一个新的场景是由于他回来后在伦敦看过一场《李尔王》的舞台演出。这也是对这一成为麦克里迪的最伟大成就的场景的认可。

    除布朗和韦斯特外，描绘《李尔王》中考狄利娅的著名画作，还有英属澳大利亚的画家居斯塔夫·波普（GustavPope，1831—1910）的《李尔王的三个女儿》（TheThreeDaughtersofKingLear），英国画家威廉·弗雷德里克·伊姆斯（William Frederick Yeames，1835—1918）的《考狄利娅》，美国画家埃德温·奥斯丁·艾比（EdwinAustinAbbey，1852—1911）的《考狄利娅的告别》（Cordelia’sFarewell），英国画家威廉·布莱克（WilliamBlake，1757—1827）的《李尔和考狄利娅在狱中》（LearandCordeliainPrison），爱尔兰画家詹姆斯·巴里（JamesBarry，1786—1788）的《李尔王哀悼考狄利娅之死》（KingLearMournsCordelia’sDeath）等。这些也都是著名画作，收藏在世界各大博物馆和美术馆，打动着受众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