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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0年04月15日 星期三

    《巴黎圣母院》的火与水

    顾钧 《 中华读书报 》( 2020年04月15日   20 版)

        火灾前的巴黎圣母院

        被脚手架包围的巴黎圣母院

        《巴黎圣母院》法文版书影

        雨果的名著《巴黎圣母院》中有很多精彩的章节,其中一处写乞丐们打着营救爱斯梅拉达的旗号,妄图抢劫圣母院,伽西莫多一夫当关,先是用石块瓦片对付他们,后来发现不行,改用火攻,将烧得滚热的铅溶液沿着石头水槽一泻而下,“好像一场大火灾,把那些可怜的家伙烧得七零八落”。他们抬头看教堂的屋顶,眼前的景象异常恐怖:“在比正中的圆花窗更高的那层楼廊顶上,在两座钟塔之间,腾起了一股带着无数火花的大火,一股猛烈的疯狂的大火,一阵阵夜风把它烧着的碎片卷刮到烟雾里,在那股烈焰下面,在那有三叶形木花边的栏杆下,有两个像怪兽的喉咙一般的石槽,不断地吐出两股滚沸的熔液,把银色的液体倾注到下面黑暗的前墙上。到达地面以后,那两股透明的铅液就四面飞溅,好像从成千个洞口里喷出来的水一般。在火光中,那两座巨塔呈现出了对照鲜明的两面,一面是红红的,一面是黑黑的,连同高耸到空中的塔影,显得更加高大了。”(第十卷第四节)凭借居高临下的火攻,伽西莫多完胜对手。

        去年巴黎圣母院遭遇火灾,估计很多人还记忆犹新。2019年4月15日是个伤心的日子,著名的圣母院尖塔在大火中坠落,其他损失也相当惨重。当我从新闻中得知这个不幸的消息,扼腕叹息之余,脑子里闪现的就是上文描写的那一幕。小说中的大火使圣母院免遭劫难,而现实中的这场大火却差点毁掉这座满载着法兰西八百多年历史的文化瑰宝。

        我对于巴黎圣母院的感情很大程度来自雨果的小说,相信不少和我一同叹息的人也是如此。欧洲有很多古老而雄伟的教堂,如德国的科隆大教堂、意大利的米兰大教堂,都不输于巴黎圣母院。其实就巴黎的教堂来说,从外观上我更喜欢位于蒙马特高地的圣心大教堂。但文学的力量太神奇了,没有它,教堂只是教堂;有了它,教堂便成为圣殿。2019年底,我去法国访学,抽空探访了正在维修中的巴黎圣母院,只见整个建筑被脚手架团团包围,但游人依然如织。

        作为著名的文学人物,伽西莫多的形象在每个人的心目中一定不会完全相同,正所谓“有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在我看来,他的身上有很多“火”的特征,他红色的头发不就很像火吗?火也意味着太阳、光明、白天。伽西莫多被封为“愚人王”是在中午,他从绞刑架上救出爱斯梅拉达也是在正午时分。他是圣母院的敲钟人,两座大钟楼是整个巴黎最接近太阳的地方。但是一到晚上情况就大大不同了。他第一次和爱斯梅拉达遭遇,是企图绑架后者,结果被夜巡队当场抓获:“伽西莫多给包围了,抓住了,绑上了。他咆哮着,吐着唾沫,咬着牙。要是白天,单只他那张由于愤怒而变得更加怕人的脸,就会把那支巡逻队吓跑。但是黑夜解除了他那可怕的武器——丑陋。”(第二卷第四节)

        与奇丑的伽西莫多相对立的是,绝美的爱斯梅拉达处处和水、夜晚、月光相联系。她第一次出现在格雷沃广场是在傍晚时分;她和弗比斯·德·沙多倍尔的致命约会发生在晚上七点,当两人情意缠绵时,躲在门板后面的克洛德·孚罗洛“看见姑娘浑圆的浅褐色肩膀从薄纱中袒露出来,好像沐浴在天边云雾中的月亮”(第七卷第八节)。她为了从乞丐手中救下甘果瓦,和他做了名义上的夫妻,新婚之夜她唱起了一支古老的歌曲:“父兮鸟中雄,母兮堪匹俦;我渡沧浪水,何需艇与舟”(第二卷第七节)。显然她对只会写诗、书生气十足的甘果瓦很不满意。

        爱斯梅拉达给正在受刑的伽西莫多喂水的情节,相信凡是读过《巴黎圣母院》的人都不会忘记:“伽西莫多的独眼闪了一下,原来就是他昨晚曾经想抢走的那个波希米亚姑娘啊。他模糊地意识到正是因为那件事他此刻才在这里受惩罚的呢。……她一言不发地走近那扭着身子枉自躲避她的犯人,从胸前取出一只葫芦,温柔地举到那可怜人干裂的嘴边。这时,人们看到他那一直干燥如焚的独眼里,滚出了一大颗眼泪,沿着那长时间被失望弄皱了的难看的脸颊慢慢流下来。这也许是那不幸的人生平第一次流出的眼泪。”(第六卷第四节)爱斯梅拉达不记前仇、以德报怨的行动感动了伽西莫多,也点燃了他心中如火的爱情。

        如同水与火一样,关于《巴黎圣母院》的写作,学界一直存在两种对立的意见。一种认为雨果只用四个半月就完成了这部长篇巨著,是速度惊人(rapidité inconcevable)的天才手笔,另一种认为长期的积累和深思熟虑(longue élaboration)才是雨果成功的关键。从伽西莫多和爱斯梅拉达种种精巧的对比设计看来,我更倾向于后一种意见。(顾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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