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度争议的法国著名作家皮埃尔·居约塔(Pierre Guyotat)2月7日在巴黎去世,享寿八十岁。
他被视为法国激进文学的杰出代表,萨德侯爵、安托南·阿尔托和让·热内的直系承继人。美国作家埃德蒙·怀特称他是“我们这个世纪最后一位伟大的先锋派理想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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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约塔是二十世纪法国文学史上两部重要作品的作者,一是1967年的《五十万战士墓》(Tombeau pour cinq cent mille soldats),一是1970年的《乐园,乐园,乐园》(Eden, Eden, Eden)。
这两部小说均以阿尔及利亚战争为背景,并以暴力和性描写引发强烈争议。
《乐园,乐园,乐园》是一次前卫语言的实验,通篇没有句号,近两百页一段到底,仅以逗号、分号、斜杠和括号分隔。小说通过阿尔及利亚少年男妓瓦扎格的视角,描写了一系列集体的羞辱、剧烈的暴力、恶毒的杀戮、难以餍足的欲望和不断升级的激进性活动。出版此书的加利马尔社事先担心此书被禁,特地请出文化名流米歇尔·莱里斯、罗兰·巴尔特和菲利普·索莱尔斯作序,大谈文学美德,以图规避制裁。米歇尔·福柯的序言因交稿过晚,而未能收入书中。
巴尔特说,《乐园,乐园,乐园》是“一座新的里程碑和一种新写作的起点”。福柯则在1970年9月的《新观察家》杂志上发表致居约塔的公开信:“读完您[的作品],我不禁想到……您……达到了过去半个世纪世人已知性经验的最高点(或最深处,如果您更喜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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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法国内政部仍将《乐园,乐园,乐园》判为春宫,归入禁书之列达十一年之久。
巴尔特、玛格丽特·杜拉斯、雅克·德里达、让-保罗·萨特、西蒙娜·德·波伏瓦、让·热内、伊塔洛·卡尔维诺、纳塔莉·萨罗特、莫里斯·布朗绍、皮耶尔·保罗·帕索利尼等文化名流曾联署公开信,要求内政部取消针对此书的禁令。社会党领袖密特朗和总统蓬皮杜也表示关切,但内政部拒绝收回成命。密特朗当上总统后,亲自干预此事,方使政府于1981年解除了禁令。
该书也曾以一票之差错失1970年的美第奇奖,支持它的该奖评委、日后的诺贝尔奖得主克洛德·西蒙为此愤而辞职。
但2018年,中华读书报报道了居约塔以自传体小说《愚蠢》(Idiotie)获得美第奇奖(上图)的消息。该书叙述了作者本人在1959年到1962年间迈入成年阶段时不谙世事的经历,重点回忆了他对妇女身体的热情探究、与艺术的紧张关系、对心爱的父亲的反抗、应征入伍、阿尔及利亚战争、宣扬反战、临阵脱逃、屡犯军纪、军法审判和长达三个月的军中监禁。
人人都知道,这是美第奇奖对老居约塔作出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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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埃尔·居约塔1940年生于法国南部山区的阿让塔勒堡,少年时代便沉迷于边写作文边自渎——这一习惯将保持终生——十八岁以文学青年的身份离乡,只身赴首都,医生父亲雇请私家侦探寻子,但他宁愿露宿巴黎的阿尔玛桥下,也要投身文学事业。
参战以后,他对阿尔及利亚人民的反帝斗争产生同情,进而煽动阿族法兵脱逃,宪兵将他逮捕,审讯十日,关入伙房下的地窖,三个月难见天日。
于是,居约塔模仿巴士底狱中的萨德侯爵,书写自己的血泪史,将性表现为权力的兽行。他甚至想象萨德参加越战。英国学者和阿尔托的传记作者斯蒂芬·巴伯(Stephen Barber)对《乐园,乐园,乐园》极为推崇,称它“散发着精液和杀戮的腥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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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约塔的作品不算太多,但部部刿心鉥肾。《乐园,乐园,乐园》解禁同年,在写作小说《书》(Le Livre,1984年出版,书中几乎没有日常词汇,依旧两百页一段到底)和《萨莫拉·马谢尔的故事》(Histoires de Samora Machel,从未付梓)时,他因文废食,失去一半体重,几乎送命,在昏迷中送院急救,侥幸苏醒,捡回性命。
“我疯了。”他后来回忆,“同一时间我住在一辆露营车里。我边开车边产生了幻觉,一次次陷入非常极端的境况。有一次我在马赛附近的公路上跟人打架,对方把我从悬崖上扔进海里去了。我浑身是血,虚弱得不行,花了一天时间才爬回露营车。”
他形同隐士,一生安贫,仅以微薄的版税为生。但每隔三四年,他也会到巴黎蓬皮杜中心的地下室,搞一场有偿的即兴表演,他朗诵,道具包括裸体男人和平板车上的肉垛。埃德蒙·怀特曾亲临现场,却在居约塔冗长的朗诵里睡着了,“在他的语言中,不知道怎么搞的,好像每隔一个词就有一个‘睾丸’。”
但日常的生活与笔下的小说是两回事。“他几乎没有时间用于性。”怀特指出,“对居约塔来说,工作就是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