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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0年01月08日 星期三

    住北京,看京剧

    韩石山 《 中华读书报 》( 2020年01月08日   03 版)

        住在北京不看京剧,像——,像什么呢,什么都不像,只能说,住在北京应当看戏,看了戏才不枉住在北京。再高的房租,多看上几场戏,也就值了。好多人算不过这个账,我是能算过来的。

        这与我的成长经历有关。

        少年时,家在晋南一个镇上。这个镇,是县城的底子,我家就在东关口上。成了镇之后,县城的威风没有倒,除了衙门少了,该咋还咋。三六九一集,两三个月就是一个会。逢集赶会,乡下人来了,最大的享受是吃上一碗热锅子(相当于西安的羊肉泡馍),再就是看上一场戏。逢集不一定,逢会必有戏。会上的戏,白天一场,晚上一场。我母亲看戏,总是选在晚上。每次看戏,母亲总是一边看戏一边擦泪水。那时明白不了这是为什么,长大自然就明白了。或许是受母亲的感染吧,到了现在,也是爱看戏,也是逢上苦戏,一边看一边落泪。

        去年算下来,看了四场。先是春天在梅兰芳大剧院看了一场折子戏《过韶关》和《周仁献嫂》;五一前后,在长安大戏院看了一场折子戏《将相和》和《贵妃醉酒》;秋天去亦庄的博纳星辉剧场,看了全本的《搜孤救孤》;冬天,就是前十多天,去长安大戏院看了全本的《红鬃烈马》。头一场是中国京院剧演出,后面三场,全是北京京剧院演的。长安大戏院的两场,还都是杜镇杰和张慧芳联袂主演。《红鬃烈马》里,最著名的一折,是须生名家与青衣名家必唱的《武家坡》。

        此前在家里,听电脑上的京剧名段,最爱听的几个段子里,就有《武家坡》,再一个名段,当数《二进宫》。听得多了,忽然就悟出,京剧文戏里,有名的唱段,其路数几乎全在“劝说”,这也正是戏曲教化功能之所在。

        《二进宫》的经典组合甚多,常听的有李维康、耿其昌、邓沐玮组合,李胜素、于魁智、孟广禄组合,王蓉蓉、张克、杨赤组合。我这种水平,没有资格评价各个组合的优劣,只想从劝说的艺术性上,说说三个组合不同的特点,且只说演李艳妃的女性演员。这个折子戏,是李艳妃被他的父亲李良,打入昭阳冷宫,方悟出这个父亲心肠狠似王莽,要夺她皇儿的绵绣江山,正好老将军徐彦昭和兵部侍郎杨波,来昭阳看望这位先前曾羞辱过他俩的皇后娘娘。这是国家的一线生机,若劝说动徐杨二位出马,江山可保,若劝说不成,这江山可就是李良那奸贼的了。原有嫌隙,且二位抱定暂不言语,视娘娘态度,再作定夺的宗旨,这样一来,如何劝说,全看娘娘的本事了。三个女角中,王蓉蓉是悲情派,慷慨激昂,大放悲声。李胜素是威严派,纵然落魄,仍保持着皇后娘娘的尊严,明里劝说,暗里也有你敢不听的威慑。李维康呢,一面恺切陈词,一面满面生辉,眉目灵动,既有深情,又有爱意,无论从人情上说,还是从表演艺术上说,都是最能动人心魄的。我将这个组合“保存”了,想听了一点就打开。

        再说《武家坡》,这个折子戏,是两人组合,名家的演出就更多了。也举三个,一个是杜镇杰、张慧芳组合,一个是张克、李佩泓组合,再一个,还要说耿其昌、李维康组合。杜张组合里,张慧芳扮相俊美,确有相府千金的份儿,唱腔也是中规中矩,如此一来,美则美矣,也就少了明显的特色。倒是试妻时,杜镇杰那“坏坏”的一笑,让剧情顿显生机。张李组合中,李的扮相娇羞甜美,颇似李维康年轻之时,张克反而显得太正经了,让人觉得,面对如此娇娘,哪用去试,赶紧一同回寒窑才是。耿李组合中,或许是爱看两人演的《梅龙镇》,李在此剧中,仍有《梅龙镇》中李二嫂的妙姿,给我的感觉是,说薛平贵的试妻,倒不如说王宝钏在戏弄憨憨的薛平贵。

        对《武家坡》的唱词,我有些自己的看法。

        薛平贵和王宝钏的对唱中,薛先唱:“这锭银子三两三,与大嫂做一个安家的钱,买绫罗,做衣衫,打首饰,制簪环。”到了王宝钏反驳时,竟是:“这锭银子奴不要,与你娘做一个安家的钱。买白布,做白衫,买白纸,糊白幡。”同样是安家钱,用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不同。秦腔也有这个折子戏,叫《五典坡》,这儿唱的是“安葬钱”。只有安葬钱,才会是“买白布,做白衫,买白纸,糊白幡”,也才会“落个孝子的名儿美名传”。因此上,我建议,此处还是改为“安葬钱”为佳。

        再就是,薛平贵唱罢“好一个贞洁的王宝钏,百般调戏也枉然”,退后一步,从腰间取出一物,或是虚晃一下,接下来唱道:“腰中取出银一锭,将银放在地平川。”给人的感觉是,这个女人太好了,于是军爷取出一锭银子作为奖赏,只是男女授受不亲,将银子放在地上,让女子自己来取。当然,随后的唱词,也就袒露了他的良苦用心,不过是借此要与宝钏,一马双跨到西凉。而在我看到的耿其昌、李维康早年的一段视频中,薛平贵在唱这段戏文之前,还有个铺垫。这铺垫的这两句戏文是:“自古青酒红人面,财帛可以动心间。”

        为什么要删去呢,想来是一用上“财帛”,就有“不高尚”之嫌。倘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过虑了。戏剧作为一门艺术,要的是入情入理,而入情入理,重要的是入情。以财帛打动女子之心,是世间最为通用的法则。事实上,薛平贵随后也这么做了。莫非通常的“君子动口不动手”,到了戏里头,反倒成了“君子动手不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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