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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9年12月25日 星期三

    2019,我的阅读手记

    赵瑜(作家) 《 中华读书报 》( 2019年12月25日   14 版)

        2019年1月1日起,我恢复手写日记。重新梳理我的生活日志,发现,2019年度,竟是我近年来外出行走较多的一年。春节时分,我在海口过年,春夏之交我回到了郑州,而暑假伊始,我带着家人去了一趟呼伦贝尔草原,并在呼和浩特租居了三个月。这期间,我去了陕北一趟,去了东北丹东一次,甚至还有一日,与友人到了隔江对岸的朝鲜看了一日。这些行走,也都是丰富的阅读内容。

        初冬时分,我又回到海口写作,并刚刚读完了格非的新作《月落荒寺》,觉得今年的阅读生活还算幸福。梳理如下:

        年初时遇到艾丽丝·门罗老太太的短篇集《木星的卫星》(译林出版社2019年1月出版),喜欢她一向关注人性的瑕疵。在这部作品集中,作者回到了个人史里,又一次出卖了她的亲人们。

        阅读门罗的这部《木星的卫星》,我常想到当下中国较为引人关注的一个词语:“原生家庭”。是的,大多数人的一生都在和这个词语作斗争。作为小说家的门罗也不例外。门罗对人性的观察细致入微,有大于时代的判断力和常识。然而,在写作的主题选择上,能感受到,她受到了原生家庭的影响。

        在《查德列家族和弗莱明家族》中,第一部分,门罗写了“我”结婚后,做护士的姨妈艾丽斯到“我”所在的城市旅行,想到家里来看看。

        门罗这样写“我的心态”:“我特别希望艾丽斯姨妈这次来访能够进展顺利。我这么想是有私心的,动机不是特别光彩。我希望姨妈大放异彩,不让我在丈夫面前丢人;又希望理查德和他的钱还有我们的房子让我在姨妈眼中彻底摆脱穷亲戚的标签;我希望体面而又含蓄地达成这一心愿,使双方都意识到我的价值所在。”

        她耐心地叙述姨妈到家里之前的“我”的内心戏码——“难道我是那种将这些物品等同于文明生活的人吗?不,完全不是,不完全是,是又不是,是,又不是。”这一段自我问答,已经将一个女人的虚荣全部呈现。

        这种对人性的审视,让每一个读者都有了自我反省的可能。这样的写作,虽然切口很小,且大多是在日常生活的现场,而门罗所传递出来的价值判断,仍有着公共价值和道德。

        春末,我读到了作家阿来的冒险之作《云中记》(十月文艺出版社2019年4版),这是一部直面汶川地震的长篇小说。

        阿来的《云中记》是一个村庄里的亡灵简史,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乡土小说”。《云中记》的开头,阿来让村庄的祭师阿巴从移民村回来。阿巴的意思是,他想念云中村的味道了。又或者是,在移民村生活的几年里,他丢失了故乡,同时也丢失了时间和记忆。那么,他觉得一个人活着,如果身体里没有记忆和时间,只有吃和睡,他觉得,这样的活着没有滋味,所以,他要回到云中村。

        他的理由也很充分,作为村里的祭师,他要管那些死去的人,他要回去照顾一下那些亡灵,给他们捎些信息,送些吃的。总之是要回到云中村看看。他做了充分的准备,请了假,提前让他的外甥(现在已经是云中村所属的乡的乡长)仁钦给他准备两匹马。他和移民村里的每一户人家都做了告别,并说明,他要回村里去照看一下亡灵,甚至还知会移民村里的人,让他们准备好给“那里的人”带些东西。

        《云中记》写到了乡村的人情世故,也写尽了乡土的精神支撑。阿来在地震发生十年之后动笔,他似乎想在精神的意义上重建一个没有被破坏的乡村。读完《云中记》,我觉得他做到了。

        夏天的时候,我阅读了两部中国八零后作家的长篇小说新作,一部是南飞雁的《省府前街》(河南文艺出版社2019年5月出版),另一部是郑小驴的《去洞庭》(十月文艺出版社2019年5月出版)。

        《省府前街》,是一部家族式小说,南飞雁用四十万字的篇幅在纸上重建了一条街道,一个时代。这部作品最大的特点是语言的轻拿轻放,很多句子都有着擦拭感,干净,透亮。像一个大家族里的家具一样。

        南飞雁在这部小说里,尝试着将时代、家族、历史观融合在一起,传奇的故事里套着的是个体对时代的突围。这是《省府前街》最值得赞美的地方。每一个时代都会有它的缺陷,而智者,则会冲出时代的包围。

        相比较南飞雁的取景宽阔,郑小驴的《去洞庭》更像是一部公路电影,作者郑小驴像是一个扛着摄像机的纪录片导演,耐心地跟着他笔下的每一个人,记录他们的内心幽暗。他用多线索的叙事方式来结构这篇小说,在人物命运变化的进程中,他试图冲破时代的束缚,将个体的局限与时代的庞大而激烈的运行速度碰撞在一起,从而生成他自己的呈现角度。

        岁末的时候,我读到了李佩甫老师的最新长篇《河洛图》(河南广艺出版社2019年11月出版),这是一部记录河南商人代表康家的故事。和别的作家略有不同的是,李佩甫的《河洛图》从一碟菜写起,康家那么大的家业,兴趣的源头竟然是一碟让人吃了便不会忘的豆腐。

        李佩甫在《河洛图》里充分展示了他对食物的迷恋。小说中,河洛康家的少奶奶周亭兰的一手绝活,是从娘家学来的一道小菜,叫做“霜糖豆腐”。李佩甫这样捕捉那豆腐里的味道:“这道霜糖豆腐初看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就是一盘奶嫩水白的豆腐,上面是一些网状紫红泛蓝的细沫沫。可吃到嘴里就不一样了,它刚入口是绵的、嫩的、甜的,入口即化;但顷刻味就变了,那是麻的、辣的,直蹿鼻,忽一下七窍生烟,只觉麻辣顶喉,一肚子的火苗乱窜;到了这时,你只要慢慢吸上一口气,立时就会觉得口、眼、鼻一片冰凉,壶玉满怀,全身通泰,打上一个大大的喷嚏,好舒服!”

        《河洛图》里,李佩甫对一张桌子,一垄麦子,一棵杮子树,一声驴子的叫声,都充满了感情。哪怕是一个土匪,他也给予他人性的一面,甚至让女主人公对他念念不忘。正是因为李佩甫如此诚意地创作,才有了《河洛图》中的中原地区可靠的人性谱系。这些人商也好,农也好,官也好,匪也好,大多都在一个规矩里活着。而做得最为成功的河洛康家,无非是坚守着一个“留余”给他人的远见。

        作家李佩甫在公开场合曾经多次说过一句关于创作的话,叫作“认识照亮生活”。而他本人也正是践行着这样的写作观念。他的这部长篇新作,给我们展现的河洛康家的图景,是生意上的事,也是人间的事;是成败,更是一种价值观的试验。

        而2019年度最后阅读的一部小说是格非的长篇小说《月落荒寺》(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年9月出版),这是一部补白的作品,有心的读者会将这部作品与他之前的《隐身衣》对比着来看。

        《月落荒寺》是一个近乎简单的故事,女主人楚云隐藏身份以及突然失踪,成为全书最为悬念的情节。而让人感觉愉悦的是小说里展示出来的作家的智慧,语言有趣味以及结构的精致。

        作家荆歌曾经用一句这样的评语来评论格非的小说:“每一次我读格非的时候,都在想,如果是我写的,就好了。”这句话在我这里,也是适用的。

        读完《月落荒寺》我将最后一句话画上了一条粗粗的线,并且注释一句,拍照片发给了郑小驴,他打来电话,和我做了长长的讨论,讨论了小说结尾设置的一个悬念。我们都喜欢格非的这种聪明和舒服。

        看完一个作家的作品,还想和写作的友人讨论一下,这样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了。因此,在这里,特别感谢格非老师,是他,让我觉得,2019年的阅读是充实的,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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