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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9年12月25日 星期三

    闲书不闲

    ——2019岁末读书浮记

    曹明伦(翻译家,四川大学教授) 《 中华读书报 》( 2019年12月25日   14 版)

        一年365天,见过的书很多,翻过的书不少,但认真读过的却没有几本。值此岁末,就把读几本书的心得体会和受到的启发记录于此,与书友文友分享。

        《书房内外》,黑马著,海天出版社2019年1月

        常叮嘱学生:专业书读累了就读点闲书。前不久二学子论文答辩通过,等待授位,要我推荐这段闲暇期可读的闲书。我随口回答,可从柳鸣九先生主编的“本色文丛”选几本来读读。我知道有“本色文丛”这套书,还得感谢《书房内外》的作者在西湖畔惠赠大作。《书房内外》即“本色文丛”之一种,书中70篇随笔分为“书人书事”和“译书品书”两个部分。作者信笔由缰,看似“在象牙塔内外悠闲漫步观风景”,实则借景抒怀,寓理于情,用简单而雅畅的语言探悉事理,揭示真相。例如在《“嚎叫”诗人1984年在保定》一文中顺便指出“‘垮掉一代’是根据台

        湾的译文以讹传讹的结果”;在《在灰色与常青之间》中不经意地引述“我们经院式的翻译理论与翻译实践是绝缘的,那些‘玄之又玄’的理论仅仅在封闭的理论场里自我循环”;在《关于〈四世同堂〉回译的回忆》中谈及有译者删改原作时,又仿佛自言自语道“改写是有违职业道德的行为,除非原作者同意译者改写”。我相信,对那些我在去年岁末读书浮记中所说的“不知何所言”者,《书房内外》这类闲书可以为他们提供可言之物;而对上述二位受过专业学术训练的学子,这类闲书则会让他们更加体会到我要求多读闲书的良苦用心。闲书其实不闲,毕竟就像托尔斯泰在《战争与和平·尾声·第一部》第16节中借皮埃尔之口所说:伟大的思想往往都是用简单的语言来表达的。

        《葛浩文随笔》,葛浩文著,时代出版社2014年11月

        此书汇编了作者在30余年间写成的41篇文章。这些文章有些是作者用其母语英语写成(经他人翻译成汉语),而大部分则是直接用中文撰就。我是把这本书当作闲书来读的,只是想看看一个老外怎样用方块字记身边琐事,抒胸中感情,忆昔日师友,评今朝是非。平心而论,这个柳无忌先生的美国弟子还真得中国散文之三昧,叙事写景自然老到,引经据典也似乎信手拈来,说到狼吞虎咽能想到猪八戒(《中山北路与我》),看到老人坐秋千能想到孟子曰“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街坊公园》)。但俗话说,三句话不离本行,《随笔》多数篇什都直接或间接地言及翻译,首篇第一段就来了句“十拿九稳保赢不输的只有译评家”。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而是确有所指。自莫言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翻译过不少莫言小说和其他中国现代文学作品的葛浩文就成了译评家们热评的对象,而这些译评家很快就为葛浩文贴上了“不忠实于原文”和“连译带改”的标签,理由是葛浩文的英译本与他们读到的中文版有好些地方不对应,例如莫言《天堂蒜薹之歌》英译本的结尾与中文版第一版的结尾不同,苏童《河岸》英译本没有中文版开篇的第一句话,而刘震云《手机》中文版第二章开始的几段在英译本中则被移到了小说的开头。读过《随笔》,水落石出,原来葛浩文翻译前两部小说所依据的中文手稿并非译评家们看到的中文版,而《手机》中那几段“漂移”则是经作者本人点头同意的移动。其实对所谓的“连译带改”,葛浩文曾质问:“翻译家有权这么做吗?……本人认为没有”(《文学与翻译家》)。我历来也认为翻译家无权删改原作,从闲书中为自己的观点找到论据,这倒是意外收获。

        《吉狄马加自选诗》,吉狄马加著,云南人民出版社2017年4月

        这部厚厚的诗选是前年出版的,我读的这本是今年秋天在酒城泸州由诗人签名相赠。诗选中有些诗我30多年前就读过,毕竟那时候是个有暇读闲书的年代,而且诗人当年也曾赠我其处女作《初恋的歌》(四川民族出版社1985年9月)。《初恋的歌》薄薄的,只有158页,而精选了诗人30多年诗歌创作之精华的这本自选集却厚达474页。对照品读这两本相隔32年的诗集,你也许能依稀看到一个诗人的人生轨迹和心路历程——当年那个充满理想的彝族青年歌手,如今已成了有广泛国际影响的中国诗人,他的诗已被翻译成35种文字,出版了近90个译本,在近50个国家和地区被不同肤色的读者传阅。诗人多年前曾表露过他的初心,他要让彝人来自灵魂的声音“响在东方/响在西方/响给黄种人听/响给黑种人听/响给白种人听”(《做口弦的老人》);如今他的声音已被全世界听到,一位美国读者就从他的诗中读出了“一种超越种族划分、超越民族主义、甚至超越文化认识论的智慧”。诗人在诗中写道:他的梦/是一颗遥远的星/它永远升起在/故乡群山的上空(《童年的梦》)。诗人的故乡就是他深爱的那片土地——大凉山。爱默生曾说:诗中有两种乡土感情,一种只能被有相同背景的人接受……另一种则可以被普天下人接受,那就是但丁对佛罗伦萨的感情、莎士比亚对沃里克郡的感情、歌德对莱茵兰的感情、弗罗斯特对新英格兰的感情。我想,爱默生若是活在今天,他也许会加上“吉狄马加对大凉山的感情”。

        《描述翻译学及其他》,[以色列]吉迪恩·图里著,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年9月

        从书名即可看出,这是本专业书。书友们在“豆瓣读书”吐槽:“非常抽象,部分段落难懂到哭”;“被迫看的……整本书面目可憎”;“导师要求读的,快哭了,抽象难懂”。青年学子觉得这本专业书难读,其实还是因为相关的闲书读得不够。此书原名叫Descriptive Transla⁃tionStudiesandBeyond,应该翻译成《描述翻译研究及其发展》。实际上,这本书是作者1980年出版的InSearchofaTheoryofTransla⁃tion(《寻找一种翻译理论》)的翻版,所谓“发展”部分只占全书之百分之七。书中的观点和结论都显得新奇,这是因为作者的研究和认识都源于一场非常特殊的翻译活动,即1928–1948年间犹太翻译家把英、俄、德、法和意第绪语文学作品翻译成希伯来语的活动。作者发现,依照此前的任何翻译标准,那些希伯来语译作都难称译作,于是他自己建构描述翻译理论,用以描述、分析并解释那场翻译活动及其“译作”。说那场翻译活动特殊,是因为犹太民族曾是一个没有国家的民族,希伯来语曾是一门几近消亡的语言,犹太复国不仅需要获得一片土地,建立一个政府,还需要振兴希伯来文化,重构希伯来语言,而把活生生的英、俄、德、法等语言翻译成几近消亡的希伯来语就是在重构这门语言。读者若知道这些历史文化背景,就可以多少理解作者的观点和结论,至少不会觉得这本书“面目可憎”。不过,要了解犹太民族的历史和现状、犹太复国的起因和过程、希伯来语的前世和今生,那就得读点闲书。由此可见,闲书的确不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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