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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9年12月25日 星期三

    那些书,就是一个个生命

    ——2019年阅读印记

    高兴(《世界文学》主编) 《 中华读书报 》( 2019年12月25日   13 版)

        年过半百,感觉时间开始飞旋,迅疾得仿佛留不下任何痕迹。但静静回顾,痕迹还是留下了,点点滴滴,其中大多与阅读有关。

        2019年几乎可以说是我的阅读年。从岁首到年终,粗略算一下,共读了一百多本书,绝大多数是文学作品。自然无法一一评点,只想按照时间顺序,说说那些印象最深的图书。而此刻,那些书,在我的记忆里,就是一个个生命。

        专业缘故,我总是会遇见一部又一部外国文学作品,不由自主。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是我特别欣赏的加拿大女作家。年初,一口气读完了她的小说集《石床垫:传奇故事九则》(邹殳葳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8年8月出版)。动人,丰富,准确,引人入胜,意味深长,有想象力,有沧桑感,其中有几篇还有奇幻气息,但又那么自然,真实,读起来贴心,温暖。这部作品显示了阿特伍德惊人的创作活力,深厚的艺术积淀和全面的艺术才华。是一种特别高级的智慧型写作,令人叹服。阿特伍德在诗歌、小说、散文、评论等文学各领域都取得不凡的成就。我始终觉得,她才能代表加拿大文学。

        而说到英国当代文学,伊恩·麦克尤恩已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名字。麦克尤恩的每一部作品,角度都特别独特,想象特别奇异,语言特别简洁、冷峻,文字中还夹杂一些冷幽默。他深入挖掘人性的能力特别强。麦克尤恩的作品中有时会夹杂着一些比较刻薄的议论,虽然都是题外话,但衔接得很自然。《坚果壳》(郭国良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8年8月出版)从一个胎儿的角度目睹一起谋杀案,这种题材很容易写成通俗小说,但麦克尤恩在这个题材中微妙而精准地挖掘了人性,提升了作品的品质。

        今年遭遇到的最考验阅读心力和毅力的小说是美国小说家保罗·奥斯特的长达八百多页的长篇巨制《4321》(李鹏程译,九州出版社2019年1月出版)。这部作品是奥斯特对自己创作的一次颠覆。他绝对是有自己的文学抱负的,想在创作上有一个突破。他原来的小说精炼、简洁、充满悬念,特别讲究语言和节奏,故事中套故事,记得我刚开始读奥斯特时,还是蛮喜欢的。但读多了他的小说,觉得他总是一种套路,是个类型化小说家。《4321》倒是不同于他原先的小说,只是读起来太累人了。小说写了一个人物的四种发展轨迹,四种可能性,人生和世界的四道门,但感觉技术性比较强,也可以说是将四部小说揉成了一部。不管怎样,对在古稀之年依然渴望有所突破的奥斯特,我还是要由衷地表示敬意。

        细细一想,中国读者相对陌生的美国作家埃默·托尔斯的《莫斯科绅士》(马韧译,湖南文艺出版社2018年6月出版)是我今年读到的好看又耐看的外国作品。这是一部下了大工夫的小说,时间跨度大,容量丰富,人物、细节和情节十分生动,饱满,丰盈。严峻、复杂、变幻的底色与精致、华丽、机智的笔法构成奇妙的张力,吸引着读者走进时代的场域,深入人物的内心。作者深谙小说的智慧,灵活调动各种元素,通过迷人的叙事,探讨了尊严、高贵、优雅、独立品格、心灵自由和人之为人的意义等重要主题。主人公亚历山大·罗斯托夫这一人物形象也令人难忘。可以说,《莫斯科绅士》是一部命运之书,也是一部心灵之书。

        如果说读外国作品是我的某种本职工作的话,那么,读中国作品则完全是我的兴之所至。读中国作品总有亲切的感觉,因为那是我们自己的故事。今年有好几部中国作品给予了我莫大的阅读享受。范小青的长篇小说《灭籍记》(十月文艺出版社2018年12月出版)让我耳目一新。我觉得这是她小说写作的一次变法或突破。在我看来,《灭籍记》是一则意味无穷的现代寓言,亦真亦幻,真假难辨,但又那么贴切地映射出中国现实,特别容易引发我们这些过来人的共鸣。整部作品写得很机智,好玩,有一种特别的腔调,语感和节奏感都很鲜明,用轻盈的甚至轻喜剧的笔触写出了沉重的苦涩的现实。最后的结尾也特别妙。存在就是场游戏。由于作品用了不少我家乡的方言,所以我读起来,又感到格外亲切。

        普玄《逃跑的老板》(长江文艺出版社2018年12月出版)讲述了一名民营企业家在绝境中抗争并突围的故事,将目光投向一群特殊的小人物,关涉生存、梦想、事业、家庭、人性、情感、灵魂等主题,触及内心深处一个个痛点,故事内含故事,故事引发故事,还有点黑色幽默色彩,但总体上却充满了悲凉气息,惊心动魄,感人至深,又意味无穷。叙事结构的精心设计,多重视角的自如转换,现代手段的全面调动,使得作品富有节奏、变化和层次,充满了现代感和叙事魅力,将残酷现实提升到了艺术的高度。虽然作品手法上是现代的,但气质上又是本土的,是独特而又典型、好看而又耐看的中国故事。

        此外,何顿的《幸福街》,孙慧芬的《寻找张展》,蒋廷朝的《那个人》也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幸福街》(湖南文艺出版社2018年12月出版)以一种均衡的节奏向前推动,写得实在,朴素,自然,不动声色,一个个故事,不紧不慢,娓娓道来,特别生活,特别日常,但字里行间却有一种动人的气息和叙事魅力。整部小说充满了饱满的、生动的、真实的细节。显然,作者有着深厚的生活积累和功底。《寻找张展》(春风文艺出版社2017年2月出版)可被视作一部成长小说,但它又不仅仅是一部成长小说。篇幅不大,但内涵复杂、丰富,涉及自我、灵魂、人性、青春期、教育、官场、家族、救赎、身份认同、代际关系等话题。上部设置悬念、疑问和谜面,下部主要是用书信手法袒露心路历程,答疑,解惑。上部松散,平淡,闲笔较多;下部密集,紧张,更加扣人心弦。寻找张展,也是在寻找自我。蒋廷朝是我偶然读到并特别看好的青年小说家。从他的长篇《那个人》可以看出,他具有相当的文学视野,具有现代感和文体意识,同时又注重小说艺术的探索。我尤其喜欢他的《那个人》。小说的故事背景十分异样:幽暗、模糊、封闭、亦真亦幻的小镇和学堂,弥散着神秘和怪诞气息。人物均没有具体名姓,只有身份代码或者外号。每个人物似乎都代表一类人,既具体,又抽象;既实在,又梦幻;既简单,又复杂;既特别,又普遍。主人公“我”的讲述也有着特别的语调:诚恳,朴素,本分,甚至还有点笨拙和拘谨,这反而让小说具有了一种生活感和真实感。而隐喻,变形,夸张、暗示、寓言、轻喜剧、黑色幽默等手法的娴熟运用又使得小说获得了浓郁的现代性和先锋性。小说还写得特别狠和极致。作者显然想通过狠和极致抵达世界和人性最幽微之处。

        临近岁末,欣喜地读到老作家田中禾的《同石斋札记》(大象出版社2019年11月出版)。《同石斋札记》由《花儿与少年》《声色六章》《落叶溪》和《自然的诗性》等四卷组成,作者谦称,这些作品“不过是一个读书人的杂拌随想,写作间隙里的闲情逸致,石头缝里的野草”。但恰恰就是这些不拘一格又充满个性的“杂拌随想”“闲情逸致”和“石头缝里的野草”最最吸引读者了。四卷本中,《落叶溪》让我爱不释手。《落叶溪》由三十八则笔记小说组成,每则几千字,短小,清新,精致,轻盈,凝练,文字隽永,韵味十足。孩子视角,确保了这些笔记小说的特色和情趣。作者说这些是母亲讲述的故事,是小城留下的逸闻,显然,这些故事和逸闻已经过作者的过滤和提炼,上升到了艺术的高度,文化的高度,诗意的高度。这些笔记小说中不断触及的乡俗多么迷人和富有诗意。读这些小说时,我不由得想到了美国作家安德森的《小城畸人》,但《小城畸人》中的故事毕竟是陌生的,是异域的,和我们隔了许多。而《落叶溪》却是亲切的,是本土的,与我们紧密相关。《落叶溪》中的不少小说主题其实都很沉重,但作者却用孩童目光和轻盈手法来加以关照和处理。作者所用的轻盈正是法国诗人瓦莱里所说那种轻盈,“轻盈得如飞翔的鸟,而非飘落的羽毛”。这显然已是小说的智慧,语言的智慧。读《落叶溪》时,我感觉自己完全被带入宁静的境地,宁静却屡屡被打动,宁静却伴随着阵阵直抵心灵的细雨与和风。那既是感动,是欣赏,是回味,又是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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