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朋义的“新概念之梦”

    2019年5月6日，“外研社新概念英语体系教学研讨会”在北京举行。会上，外研社播放了1997年《新概念英语》首发时的视频资料，这是路易·亚历山大先生留下的珍贵影像。大屏幕里的亚历山大先生旁征博引、风趣幽默地讲解他的英语教学理念，与会老师们和视频里的听众一样掌声不断。台下，亚历山大的遗孀朱莉亚女士却百感交集、热泪盈眶。此时此刻，距她和路易新婚后的第一次访华，已过去了近半个世纪；距他们与外研社的第一次接触，也过去了24年。

    两度与《新概念英语》结缘

    亚历山大是世界著名的英语教学权威，曾任欧洲现代语言教学委员会理事。《新概念英语》原是他专为德国成人学习者写作的教材。在编写那些妙趣横生、短小精悍的小故事时，他大概已凭借自己的专业素养和教学经历预料到它们将大受欢迎。然而，《新概念英语》与中国的缘分，亚历山大并没有料到。

    1981年，亚历山大曾造访中国。当时他和朱莉亚新婚不久，受邀来为人民教育出版社和朗文公司共同出版的《初中英语》编写大纲。

    朱莉亚后来回忆说：“我们在中国度过了一段难忘的美好时光。”但真正使亚历山大夫妇与中国建立起深厚感情的，还是后来修订版《新概念英语》在外研社的出版。

    1977年，后来的外研社社长李朋义在北外英语系读书时，就与《新概念英语》结缘。当时中国出版界还没有完善的版权保护意识，对于国外优秀作品，一般都是直接翻印或翻译之后出版。因此这时他见到的并不是成本的完整教材，而是复印的几页单页。作为成人学习者，李朋义在初学英语时遇到许多困难，是《新概念英语》激发了他学习英语的兴趣。时至今日他仍然能背诵出其中的部分课文。

    无巧不成书。1980年，毕业后进入外研社工作的李朋义与《新概念英语》第二次结缘。这是他编辑的第一套教材。当然，鉴于当时中国还没有加入国际著作权公约组织，“盗版”在中国还处于灰色地带。这套《新概念英语》，以未经授权的“正式版”向公众发行，李朋义也获得了人生中第一项出版奖项——全国优秀图书“金钥匙奖”。

    1992年，李朋义担任外研社常务副社长。1993年，他向朗文提出了引进《新概念英语》的申请，但并没有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1995年，外研社在三年时间里码洋翻了六倍，这样给了李朋义更无畏的勇气和更开阔的视野。他多次拜会朗文亚洲公司董事长沈维贤，大胆提出了修订《新概念英语》的设想，并反复申明一个理由：“每年100万的读者没有道理再继续使用30年前为德国人编的老教材。”随后，李朋义力邀亚历山大来华考察，进行学术访问。

    三十年来的第一次修订

    1995年11月，亚历山大由沈维贤陪同，时隔十多年再次踏上这片古老又现代的东方土地。从北京到上海，从西安到武汉，亚历山大举行讲座的地方都座无虚席、水泄不通。热情的读者簇拥着亚历山大，希望能够得到他的签名留念。对于自己的受欢迎程度，亚历山大没有心理准备：“朋义，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明星。”李朋义笑着回答受宠若惊的亚历山大：“在中国，你比英国首相梅杰都要有名。”

    每次讲座结束后，都有很多老师和学生拿出《新概念英语》来让亚历山大签名。这些教材出版机构不一，装帧设计不同，还有一些是影印本。亚历山大有些不悦。李朋义向他解释，出现这种局面有两个原因：一是中国刚加入《世界版权公约》和《伯尔尼公约》不久，国人的版权意识尚待提升，对于外文书籍不打招呼就“引进”的情况较为普遍；二是中国人太喜欢《新概念英语》了，市场需求量太大，这就导致很多出版社“不约而同”地选择盗印。了解了这些情况后，亚历山大渐渐释怀。

    亚历山大访学期间，中西文化的碰撞造成了一些很有趣的小误会。当时亚历山大到西安外国语学院做讲座，现场气氛热烈，师生获益良多。为表感谢，第二天孙天义院长陪同亚历山大参观秦始皇陵兵马俑，还安排了当晚宴请他。亚历山大很重视这次邀请，回到住处慎重其事地沐浴更衣，系上自己最漂亮的领带，西装革履地前去赴宴。结果，这次晚饭吃的是中国最传统的木炭火锅，煮着羊肉的铁锅咕咚冒着热气，锅底的木炭噼里啪啦冒着火星。看着同席的老师一起用筷子去捞肉，亚历山大有些傻眼，李朋义笑着对他说：“路易，你要入乡随俗。”于是亚历山大笑着摇了摇头，也把自己的筷子伸进了锅里。

    时时刻刻，亚历山大都被中国学习者的热情、外研社社长李朋义的盛情深深打动，临别前他告诉李朋义：“我期待下次来中国，是来参加新版《新概念英语》的首发式。”

    数月后，李朋义飞赴英伦，亲自登门组稿。亚历山大从李朋义推荐的诸多中方学者中，选择了曾给他留下良好印象的何其莘教授作为合作者。接下来的两年时间，外研社和朗文公司分别指定先后两批资深专家投入到《新概念英语》的修订工作中。李朋义本人也数次赴伦敦拜访亚历山大。1997年11月，新版《新概念英语》由外研社出版，李朋义终于圆了“新概念之梦”。这是这套书问世30年来全球唯一的一次修订。从此，《新概念英语》既有了“纯正血统”，又有了新鲜活力，还有着“合法身份”，陆续覆盖了大江南北，成为中国英语学习者的首选教材。

    《新概念英语》体系化、产业化

    新书出版后，外研社邀请亚历山大及其夫人朱莉亚再次访华。值得一提的是，朱莉亚女士也是著名的语言教学专家，她精通法语、拉丁语、西班牙语等六种外语，堪称一位语言天才。在李朋义社长和外研社国际部于春迟、申蔷等人的陪同下，亚历山大夫妇不辞辛苦，往返于各大城市，参加新教材的推广和英语教师的培训工作，并举行了多场巡回演讲。活动正式开始前一个小时，礼堂里的座位往往就被抢占一空，甚至出现学生挤破门才能进去的情况。一时之间，《新概念英语》供不应求。

    这次访华期间，亚历山大发现很多中小学生也在学习《新概念英语》，但其实这套教材是为成年人编写的，其主题、语言及语料并不能满足青少年的需求。于是，亚历山大决心要为中国的青少年编写一套更科学、适用的教材。然而，1998年1月，亚历山大很不幸地被诊断出罹患白血病。但他依然豁达、乐观，热爱生活，坚持工作，写出了《新概念英语青少版》的大纲，并积累了大量资料。这项工作随着2002年亚历山大的辞世而搁浅。朱莉亚决定完成丈夫未竟的遗愿。她根据亚历山大编写的大纲，设计内容、填充血肉，让这套教材生动起来。

    拿到朱莉亚的文字稿后，外研社组织了市场调研。根据调研结果，外研社将《青少版》设计成六个分册，分别以A、B册的形式编排，更适合青少年分阶段学习。《青少版》还根据8到14岁学生的心理需求，选用国外原版插画，精心设计课外活动，并搭配了纯正美音光盘。《青少版》推出后，很多教师表示幼小衔接阶段的英语学习需求旺盛而教材匮乏。于是外研社决定出版一套零起点的入门级英语教材。经过一年半时间的编写，《新概念英语青少版（入门级）》A、B两册出版。就这样，《新概念英语》的体系更加完整、实用、独立。

    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新概念英语》的培训班在全国各地遍地开花，并且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了解这一现象的亚历山大生前曾向外研社建议将“新概念”品牌打造成产业，以提供更完善的服务。这一想法与李朋义不谋而合。2003年起，外研社开始举行新概念英语技能大赛。2006年前后，外研社决定举全社之力建立高质量的实体培训体系。由《新概念英语》延伸出来的培训、教辅、电子音像、多媒体等系列产品最终打造出了一个新的产业。

    著作长存，斯人不朽

    在多年合作中，亚历山大先生与李朋义亲密无间、惺惺相惜。朱莉亚对此有这样的讲述：“路易非常善于交朋友。对待朋友，他非常忠诚，非常真挚。李朋义先生也是这样一个人。他们多次在中国和伦敦会晤，双方建立起了相互尊敬、相互信任的牢固友谊。”

    2002年，亚历山大病重，李朋义专程从北京飞去英国看望。病榻之前，两位至交好友的谈话亲切而感人。亚历山大感谢了外研社上下对《新概念英语》倾注的热情与心血，询问了教材的推广情况及接受程度。李朋义一一答复。亚历山大还叮嘱李朋义，在自己去世后，要帮助朱莉亚，不要忘了向她按时支付版税，大家共同成就新概念英语产业。李朋义含泪应允。后来，每年向朱莉亚支付版税的事宜，李朋义都会亲自过问。6月17日，与病魔缠斗数年的亚历山大逝世。李朋义为挚友的离去悲痛不已。当年，朱莉亚再度访华时，他吩咐给秘书一个重要任务：准备一份贴心的礼物。临别时，朱莉亚收到了一个精美的施华洛世奇水晶相框。看着相框中丈夫的熟悉的笑容，再看看身边环绕着的朋友们，朱莉亚的心被不断温暖着。

    2003年11月，外研社大厦前，北京外国语大学党委书记杨学义、培生教育集团国际总裁威尔·埃瑟里奇、李朋义社长、朱莉亚女士等人，及外研社全体员工，满怀敬意地举行了路易·亚历山大铜像的揭幕仪式。揭幕仪式上，朱莉亚动容地说：“对亚历山大的家人来说，知道远在北京有人如此理解他，如此关爱他，如此真诚地对他的逝世表示哀悼，也是一种莫大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