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富谚考略

    若要富，走何路？这是自古以来的热门话题。无数人想出过无数致富的门路，宣之于口，便产生了一种“若要富”型的谚语。

    这种谚语多以“若要富”三个字起头，然后给出答案，如“若要富，男耕田，女织布”，“若要富，多种树”，“若要富，抢铁路”等等。我把这种“若要富”型的谚语，称之为“致富谚”。致富谚在典籍中星散难觅，笔者孜孜网罗考辨之，遂成此文。

    最早的致富谚

    我所见到的最早的致富谚，见于《荀子·大略篇》，文中引民谚云：“欲富乎？忍耻矣，倾绝矣，绝故旧矣，与义分背矣。”首句“欲富乎”，即“若要富”之意。谚语说，要想致富，就要忍耐羞耻，倾身绝命以求，就要六亲不认，与“义”字道别。这显然都是些为富不仁的致富法。我猜测这是正话反说，是对为富不仁者的讥刺。

    典型的致富谚是三字经式的。我所见到的最早的三字经式致富谚，是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所引《氾胜之书》中的一句谚语：“子欲富，黄金覆。”这是一句农谚，意思是要想麦子丰产，就要多施肥。黄金指肥料。

    “若要富”的变体

    “若要富”有一种变体，不说“若要富”，而是说“若要穷”。清代小说《歧路灯》第十三回写道：大相公端福儿买了一笼画眉后，别人用谚语劝说他：“往后休要买这宗无用的东西。俗话说得好，‘要得穷，弄毛虫’。”意思是，你如果总玩虫玩鸟，必会玩物丧志，落得败家致贫。这个意思如果正面说，就是：“若要富，别玩物。”又如上海一带有民谚云：“若要穷，睏到日头烂烂红。”正面说，就是“若要富，莫要睏到日头烂烂红。”

    有些谚语，虽然没直说“若要富”三个字，意思却是“若要富”。《汉书·货殖传序》引民谚云：“以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所谓“以贫求富”，就是“若要富”之意。此谚若换一个说法，就是：“若要富，工胜农”，“若要富，商胜工”，“若要富，依市门”。依市门，或曰经营刺绣产品，或曰卖笑。此谚是在比较哪种营生更能致富，结论是：经商第一，做工第二，务农第三；在做女红和依市门之间，后者第一。这句民谚反映了汉朝人的一种职业观和致富观。

    “若要富”有时又被说成“若要发”。发，就是富。如“若要发，斗三煞”，“要得发，不离八”，“若要发，牙齿头上刮”。三煞指凶神，斗三煞，即辟邪趋吉。“八”为美满之意，是数字迷信。“牙齿头上刮”指节衣缩食，勤俭致富。

    形形色色的“致富谚”

    在农业社会，最普遍的致富观念是种田致富，反映这种观念的民谚相当多。元杂剧《冻苏秦衣锦还乡》引民谚云：“若要富，土里做；若要饶，土里刨。”又如“若要富，男耕田，女织布”等。人们普遍认为，只要种好田，就会吃饱穿暖，家境富饶。但实际上靠种田致富的能有多少人呢？

    商品经济的发达使商业谚语多起来。南宋有句著名谚语：“要得富，赶着行在卖酒醋。”行在，指南宋首都杭州。当时的杭州，人烟稠密，百业繁盛，官家富商饮宴无虚日，酒醋的用量极大，于是经营酒醋生意便成了发财致富的一条捷径，故有了这句民谚。这是宋代商品经济发达的反映。商业中还有一句流行的谚语：“若要富，开当铺。”当铺最易获取暴利，故有此谚。

    明代有这样一句致富谚：“若要富，须往猫里务。”据《明史·合猫里国传》载，猫里务是一个海中小国，地近吕宋，土瘠多山，人知耕稼，因为商船往来频繁，渐成富壤，华人入其国，不受欺凌，且市法最平，故华人中有“若要富，须往猫里务”的谚语。据古地理学者考证，猫里务可能是今菲律宾吕宋岛南面的布里亚斯岛。这句谚语很有一点鼓动人们出国致富的味道。

    明代小说《金瓶梅》第十四回，在写到西门庆暗接李瓶儿所寄的银子时，引了一句谚语：“要得富，险上做。”同类谚语还有“若要富，走险路”。意思是为了发财必须无所顾忌，铤而走险。

    清人赵翼《陔余丛书》录有一则民谚：“官久自富。”换一种说法，就是“若要富，走官路”。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做官的要想发财，贪污，受贿，勒索、盘剥小民，路子多得很，怎能不官久自富？

    司马迁的致富分类

    司马迁曾把种种致富之途归纳为三类，一曰“本富”，即靠务农（农为本业）致富；二曰“末富”，即靠经商（商为末业）致富；三曰“奸富”，即靠奸邪手段致富。如果以司马迁的这个分类来衡量各种“若要富”型的谚语，那么，“若要富，土里做”是本富，“要得富，卖酒醋”是末富，“若要富，挖古墓”是奸富。

    司马迁这个致富分类还只是个大概，不能算周全，其实还有“义富”、“巧富”、“俭富”、“险富”、“蠢富”等等。“若要富，修铁路”是义富，“子欲富，黄金覆”是巧富，“若要发，牙齿头上刮”是俭富，“要得富，险上做”是险富，“若要发，不离八”是蠢富，等等。

    “若要富”型的谚语，犹如一部简明的致富方法史。这部史还会继续写下去。致富之途是无穷的，但无论方法如何，欲致富者都应该恪守六个字——“若要富，走正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