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文获鲁迅文学奖的叙事写人散文集《山河袈裟》,在我看来,确实是本难得的佳作。它是内向的,对个人心灵的拷问贯穿始终,显示出其内心的强大与软弱,它是内敛的,即使幽思绵绵话可滔滔,也点到为止或有意不予说破,留有审美空间。
少年的李修文,更多是在生活的困苦中领悟顽强和勇敢。在《苦水菩萨》中他看到了忍耐与反抗的力量,在《看苹果的下午》里他品味出了挣脱屈辱和怀抱希望的美好;青年的他,则因阅读书籍、品味戏曲、广泛涉猎而丰盈,因而在《认命的夜晚》里他暗悟了哭泣的张力和逃亡的合理,在《枪挑紫金冠》里他感喟想象的匮乏和敬畏的可贵;步入中年的他,则在行旅当中发现人生意义与存在价值,因而对真善美有了自己独特的见解,《青见甘见》中咀嚼出畏惧与慈悲,让魂灵不再轻盈,《惊恐与哀恸之歌》中亲历大地震接触的未亡者反常的宁静和沉默的苦痛,让生命负重而喑哑,《夜路十五里》中反思因束缚而失去一段患难真爱的懊恼,让人生旅途充满无限可能性……读李修文的散文,无疑是在其真诚的心灵坦露中,剖析其精神蜕变历程,也从而更好地了解社会、思索人生。而他对社会底层人物如身患绝症的女教师、儿残夫丧的清洁工、陪唱女、死刑犯等的同情贴心书写,如《火烧海棠树》《她爱天安门》《一个母亲》《长安陌上无穷树》《郎对花,姐对花》等,不仅展示了生活的辛酸复杂,更把人性光辉映照的丑陋、冷漠、敌意暴露无遗,从而有寒骨侵髓、痛彻心扉的力量。
作为与李修文同为70后的写作者,我同感其成长中的饥饿——青少年时期物质匮乏和精神食粮补给不足带来的追逐心态与患得患失,在步入中年后更化为无形压力逼迫我们在坚守与放弃间的长久徘徊,如果没有毅力、恒心,写作将难以为继。而李修文的可贵处,正是在《山河袈裟》中把这种徬徨与犹疑作了坦率的承认,其行吟就理所当然地散发出赤子之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