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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9年06月05日 星期三

    他以自己的简朴和纯粹过完了一生

    张杰 《 中华读书报 》( 2019年06月05日   07 版)

        2000年5月19日,上午参加过“苇岸逝世一周年纪念会暨《太阳升起以后》首发式”,下午看过昌平水关新村苇岸的简朴故居后,车队在乡村田野穿行几十分钟,来到生养苇岸的村庄——北京昌平北小营村和村头那片撒放他骨灰的土地。去年撒放骨灰的麦田今已变成春耕后光秃秃的玉米田。人们排着长队,依依在那片土地上撒满花瓣。他的好友、诗人树才在那片土地前,开始朗诵苇岸喜爱的法国诗人雅姆的十四篇祈祷诗之八——《为同驴子一起上天堂而祈祷》:“该走向你的时候,呵我的天主,/让这一天是节庆的乡村扬尘的日子吧。/我希望,像我在这尘世所做的,/选择一条路,如我所愿,上天堂,/那里大白天也布满星星……”

     

        苇岸,在中国文学界并不为人熟知,他孤独于一隅,一生求索与坚守,自甘寂寞,英年早逝。这个自觉把生存所需设置到最低限度的人,一直遵循简朴、谦卑和素食主义原则,最终成为大地之子。他并不认为自己有拯救这个世界的力量,他只是尽量减少能源消耗,拒绝世俗的喧嚣,力所能及地做一点让大地负担尽量减少、精神尽量丰富的事。他想让这个世界以另一种样子呈现:平和、朴素、文明、美好。然而,像山羊一样的温和缄默,一定程度上遮蔽了他的锋芒,致使不少人认为他只是一个善良、宽厚、感情丰富的人,而忽略了他作为思想者和创造者自觉、智性、独立并且坚定不移的一面。

     

        苇岸是这个世界上走得深远的人,他也像是生活在这个世界的盲区里,活在“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历史和现实局限与悲哀里。

     

        苇岸仿佛天生有一种与大地、自然、万物、夜空的亲和力,以及在自己生活的时代保持理智、清醒、坚守的定力。他的文字包涵大地,融和土地精神。一个冬晨,和四姑搂柴草、看太阳升起的细节,还有与《瓦尔登湖》湖畔草屋的遭遇等,不可想象地决定了他的一生,生命因此发生了质的变化,这一些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经历影响了一个生命的整体性历程。

     

        在朋友们看来,苇岸仅在大地上度过了半生——39岁,一个作家最具创造力的年龄。

     

        苇岸是这个时代的大地行吟诗人。他让自己的文字贴近土地,极为朴素和平易。这与他对大地的理解密不可分。他的文字呈现出一种土地的天然状态:白云怎样像牲口在太阳落山后回家一样,从大地上从容而安详地走过;节气怎样神秘而准确地姗姗而来到达某一个地点;土地是以怎样的宽容和饱满容纳万物;最卑微的大地的子民们——麻雀、蚂蚁、胡蜂等,在他笔下不显得卑微和丑陋,大地反而因为拥有这些高贵的居民让人为它感到骄傲和光荣等。最重要的是,他的文字与灵魂相濡以沫,灵魂与大地合二为一,灵魂像大地一样延伸。

     

        或许正是基于这种对大地的爱,他坚持素食主义生活信念,大地的纯洁、博大和高尚使他不忍心因自己而再去对它有半点剥削。他不想让自己成为大地的伤痕。可以说,大地是他的信仰,而支撑他这一信仰的“人类长久生存下去的曙光在于:实现每一个人内心的革命性变革,即厉行节俭,抑制贪欲”。(苇岸《素食主义》)他把人们物质的节俭和精神的丰富当作这个世界最后的希望。对于这个物质追求几乎达到极点的世界,他以自己的体验和坚定信念,开出了一剂对这个时代具有强心意义的良方。然而,他仍然为自己不能做得更多而愧疚。

     

        这是一个总是以歉疚折磨自己的人,他在生命最后一刻还在忏悔:“我平生最大的愧悔是在我患病、重病期间没有把素食主义这个信念坚持到底。在医生、亲友的劝说及我个人的妥协下,我没能将素食主义贯彻到底,我觉得这是我个人在信念上的一种堕落。保命大于了信念本身。”(苇岸《最后几句话》)

     

        他认为“真正的作家或艺术家,应是通过其作品,有助于世人走向‘尧舜’或回到‘童年’的人”。这个小心翼翼害怕惊动这个世界的人,这个最大限度地呵护了这个世界的人,这个长年忍受着省醒的折磨、尽量把事情做到近乎完美的人,留下了最大的遗憾,像一个欠债的人,临终也没有忘记追究自己。

     

        “数年前我就预感到我不是一个适宜进入21世纪的人,甚至生活在20世纪也是一个错误。我不是在说一些虚妄的话,大家可以从我的作品中看到这点。”——苇岸去世了。人们慢慢地会知道世间失去了一位多么可敬的谦卑写作者和为世界思想与呐喊的大地之子。他以自己的简朴和纯粹过完了一生。他的离去,类似一种神示的声音,如此简朴和真实,让人不由想到那些用希伯来文写成的、羊皮上的斑斑字迹,或古代中国刻在甲壳和兽骨上的神秘信息。他的离去,中国散文界失去了一位富于独创性的有为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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