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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9年01月02日 星期三

    愿这个世界永远珍视美好的情感

    吴忠超 《 中华读书报 》( 2019年01月02日   13 版)
    1983年作者访问茶花女墓

        每当我烦闷或悲伤的时候,就会翻阅林纾译的小仲马的《巴黎茶花女遗事》。阅读它有一种疗伤的功能。

        在1965年特别昏暗的日子里,我第一次读到这部书。林纾用他那古雅的译笔,将我带入想象中的百年前的巴黎,阴冷的冬天,潮湿的石道,辚辚的马车声,繁华的剧院,犹如唐代传奇中的长安。这种异域的印象一直保留到1983年我首次亲历巴黎时。

        绰号“茶花女”的马克以美色颠倒巴黎众生,一位老公爵邂逅马克,发现她酷似自己已故的女儿,遂移爱马克,资助她改变生活方式。但马克浸染欢场已久,又难遇可托终身者,直至外省青年阿芒的出现。马克被阿芒的真情所打动,决心抛弃纸醉金迷的生活,于是两人避居乡间。但是那个社会并没有放过他们,尤其是阿芒之父终究不能接受马克的过去,马克只好牺牲她心里的一线光明——阿芒和她的爱情。马克无限悲哀地残忍地将自己的身体投入她不爱的男人怀抱,等待死神的召唤,惟有如此才能让阿芒回到这个虚伪的社会。

        人类是那么愚蠢,他们两人待在一起,妨碍了别人什么?

        小仲马的小说的原型就是他自己的情妇阿尔封西娜·普莱西。她出身于奥尔纳省,母亲早逝,14岁飘零到巴黎后沉沦。她喜戴红白两色茶花,分别暗示欢迎或拒绝来客。小仲马在剧院邂逅茶花女的情节和小说相符。未成名前的小仲马的财力无法承担这份爱,只好放弃,真正的爱情对于茶花女还是遥不可及。据记载,她于1844年9月至1845年8月是小仲马的情妇;她还当过作曲家李斯特的情妇,这在李斯特的传记中也有提到。她摆脱不了堕落的生涯,无限哀怨地死于肺痨,年仅23岁。她离开这个世界时小仲马正在海外旅行,那是1847年的事。

        小仲马是大仲马的私生子,大仲马成名后,抛弃了小仲马的贫民母亲。小仲马的身世以及茶花女的血泪,唤醒了他的文才。茶花女死后一年,他仅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写出了这部流传千古的小说。读者无不为茶花女的不幸身世和崇高的牺牲精神深深感动,茶花女虽死犹生。

        1852年小仲马仅花几天就把小说改编成剧本。威尔第备受剧本的震撼,仅花六周的时间就完成了《茶花女》的歌剧创作,并于1853年在威尼斯凤凰剧院首演。

        茶花女为国人所知,乃归功于译界之王林纾。1897年林纾因母亲和妻子相继离世而极度悲伤,在好友魏源、王寿昌的鼓动下,着手翻译此书。林不通外语,但王未毕其词,而林已书在纸。林也将自己的悲伤浇灌到这部译著之中。这还是一部最早引进的域外小说,它刻画的女性内心世界在华语世界前所未有。严复的两句诗道尽了它当年如何风靡社会:可怜一卷茶花女,断尽支那荡子肠。

        鄙人读过林译的《茶花女》版本不下十遍,从不读白话文的版本,这当然纯属个人品味,无关宏旨。林纾是复古的主将,他以古文译作,难免屡受异议。我想他不必介意。我有时不禁想起,如果苏东坡的前后《赤壁赋》用白话文重写,还会有美感吗?

        林纾将作者名字译成小仲马,后人难以理解,实际其来有自。如果按照常规应译成小杜马,但杜在林的福州乡音中近中即仲。因为林译影响几十年,约定俗成,所以就沿袭至今。

        1980年代初期我在剑桥念书时,非常想念母国故乡。在春天的蒙蒙细雨中,在鹧鸪声里,我聆听卡拉斯主演的歌剧《茶花女》。最能和我共鸣的并非《饮酒歌》,而是阿芒父亲劝他儿子迷途知返的《普罗旺斯的海与地》,它使我非常向往普罗旺斯。我认识的一些意大利朋友经常哼这首歌。

        1983年夏,我首次访问巴黎。除了必去的卢浮宫、香榭丽舍大街、圣母院、先贤祠、铁塔、圣心教堂、凡尔赛和枫丹白露,最向往的便是蒙马特公墓的茶花女墓了。蒙马特高地是艺术家流连之处,其中包括毕加索。附近有红灯区、红磨房、性博物馆,这一带正是画家德加以描画舞女成名之处。蒙马特高地的东面山坡便是圣心教堂了。

        从地铁站上来,很快就找到了蒙马特公墓的围墙,其实这里离墓园的入口极近了。可惜我们不通法语。在夏季烈日下走往相反的方向,硬是围绕着墓园走过一圈,才进入墓园。墓园地势低洼,林荫遮地,我们首先找到小仲马的墓,墓的架构犹如一个长方亭子,大石亭下是他的仰卧全身雕像。他的脚下有“小仲马夫人,1934年”的字样。他死于1895年,死前半年娶年轻40岁的亨利埃特·雷尼埃。

        茶花女的墓在西南方向地势稍高的15区台地上,正面朝东北,全部由大理石砌成,高约两米。正面悬挂着一方瓷质枕头,上面绘有几朵红色茶花,花下方写着Re⁃grets,环以紫色图案。我用手触摸,发现是中空的,很轻。墓的台基上摆满谒墓的崇拜者献的鲜花,可以想见四季更换。墓的右边大理石面上刻着几行字,“阿尔封西娜·普莱西(1824.1.19-1847.2.3)”。卒日和小说稍有差异,在小说中她是死于2月20日。

        在小说中,茶花女早先葬于一处临时墓地,阿芒不忍心五年后墓被湮灭,遂要求迁葬现址。发墓之际,阿芒亲眼目睹,他日思夜想的马克已香消玉殒,周遭花草顿时黯然失去芬芳。

        茶花女墓的西北一直保留着一个空位,这应是她崇拜者的理想安息地。我们在墓旁摄影留念。

        蒙马特公墓原为巴黎市区废弃之地,十九世纪初才辟为公墓。现在已葬有许多名人,尤其是艺术家。我们无意中发现茶花女墓西北方向不远的物理学家安培墓,以及诗人海涅墓,临出口处的文学家斯汤达墓和物理学家佛科墓。我们知道大仲马、画家德加斯、作曲家柏辽兹和社会学家傅立叶也葬于此,但没有着意去找。

        1999年冬,我们再次造访蒙马特公墓。时值圣诞节前,园里落叶纷飞,一片萧索。16年过去,这里新添了传奇女伶黛莉达之墓。这位雄踞世界乐坛30多年的悲情歌后,曾发行了一亿两千万张唱片。她的多位真爱相继自杀而亡,她认为生命已不可忍受,于是在1987年服安眠药追随而去。在蒙马特高地她的故居前立有半身铜像。现在,她墓前的等高铜像仿佛沐浴在金色的光轮之中。

        我们来此的动机还是拜谒茶花女墓。天气阴晦寒冷,更添几分凄清。墓前的瓷枕已经不复存在了,但墓四周仍然鲜花不断。她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受到还有这么多人的怀念。她离开的百多年之后,这个世界还没有完全冰冷。况且这个世界上的真爱本来就稀缺,此地便成为痴情男女倾诉之处,正如维罗那的茱丽叶墓一样,而后者只不过是一个渺茫的传说。

        但愿这个世界永远珍视美好的情感,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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