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菜的灵感之一源于巴黎小酒馆(Bistrot)的一道冷菜——鸭肝葱韭千层冻(《Bistrot:走进巴黎小酒馆》,贝尔东等著,积木出版,2013年,第40页),只是将其中的葱韭换成了蟹柳——蟹腿肉,鸭肝换成了鹅肝,加入中餐特有的香糟酒调味而已。
另外,法餐的做法是先将鸭肝煎一下,我们则先用糟卤将鹅肝浸至半熟。法餐的肉冻用的是鸡架煮出的高汤,我们制作水晶皮冻的原料则包含了老鸡、老鸭、猪肘、猪排、火腿、干贝,用料之讲究远远过之。
鹅肝肥厚细腻,用作缺乏“嚼头”的蟹柳的背景,可增加口感上的饱满、润滑。
加入糟味完全为了祛腥、增香、提鲜。糟香最宜蟹肉这种色淡、细嫩、鲜甜而微带腥味的食材,如鸡片、鱼片者流,搭在一起,想不出彩都难!至于用酒糟糟制螃蟹,据《梦粱录》记载,从宋朝就开始大行其道了。
此菜呈现方式直接学习镇江肴肉——切大厚片装盘,可以两吃:先食本味,突出肝香、糟香;再蘸姜醋汁,蟹肉的鲜香味立刻在口中喷薄而出,令人食指大动。
近年,中餐创新有一种流行趋势——向西餐学习,这样做的必要性无需讨论,举凡传统中餐的多油多糖多盐、堆砌高蛋白食材、造型手法陈旧等弊端确实需要改良,确实需要向西餐学习借鉴。
遗憾的是,多数“学习”严重跑偏,造成一系列令人啼笑皆非的现象,例如:
干脆把中餐的装盘完全西餐化,不仅影响了菜肴的温度和口感,而且破坏了中餐传统的审美情趣。
彻底打破中餐食材与食材之间、食材与味型及烹饪技法之间原有的内在逻辑关系,引进外餐的食材、调味料、烹饪技法,强行与中餐的食材、调味料、烹饪技法“嫁接”,莫名其妙,非驴非马。
更有甚者,生搬硬套在西方一度流行、如今日渐衰落的所谓分子厨艺的几个配方,把厨房变成实验室,把食客当作小白鼠,成菜光怪陆离,迎合、忽悠表面热爱中国传统文化、实际根本外行的外国人和毫无文化自信、一味跟风追逐时尚的中国人。
就是这样的一些“宝贝”,居然有人认为它们的出现提升了中餐在世界上的地位,殊不知这种做法几乎完全割断了与传统中餐的血脉联系,出品与其说是中餐,不如说是使用了中餐元素的西餐,即便得到再多洋人和时尚“大咖”、网络“大V”的喝彩,对十几亿中国人每天赖以生存的中餐而言真的有什么价值吗?
或曰:市场经济,“周瑜打黄盖”,有人愿卖,有人愿买,“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诚然,就我个人而言,不去消费,“眼不见为净”就是了。可虑者,上述所谓改良、创新开了一个“方便之门”:有些“聪明”的厨师发现,不用拜师学艺、勤学苦练了,只要掌握几个配方——甚至最后都不需要配方——再加上敢于忽悠,勇于胡来,就能一夜成名,远比脚踏实地、勤学苦练的“傻小子”容易成名、挣钱。长此以往,中国菜会变成甚等模样,我连想都不敢想。
谚云:“光说不练假把式。”我也斗胆设计一道中西合璧的菜品,就教于大方之家——食材兼取中法,技法偏向法餐,调味却是中餐传统的,不敢说有多么成功,只要内行吃了觉得“不隔”,就于愿足矣。
(本文摘自《左持螯右持杯:蟹馔与漆艺的对话》,戴爱群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8年10月第一版,定价:59.00元)
(本版文字由燕婵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