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器与美食的相遇,除了瞬间感觉上的惊艳,它们之间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默契,早有前世的渊源。在中国,几千年前,漆器确是普遍地出现在人们的生活中,且有着很多赏心悦目的雅事和动人传说。东汉时,隐逸高士梁鸿与妻子孟光举案齐眉,这个“案”便是漆器(汉时还是分餐制。漆的日用器很多,案就是其中一种,类似现在的托盘。马王堆出土过漆案,上面还有漆盘、耳杯),夫妻恩爱,相敬如宾;魏晋时,一个惠风和畅的日子,王羲之与众人在兰亭以“曲水流觞”的形式做了一次诗酒雅会,众人皆沿小溪落座,漆制的羽觞在蜿蜒的溪水中漂流,停靠之处,近旁之人便举杯赋诗一首。彼时彼刻,美食与美器相遇,视觉与味觉碰撞,文采与心灵相悉,如此雅事令人无限神往……
漆器在中国的使用有证可考,已有7000多年的历史,在浙江河姆渡遗址发现的朱漆木碗,是目前发现的最早的实用漆器。在尧舜时期就已经有漆做的餐具了,《韩非子·十过》记载:“尧禅天下,虞舜受之,作为食器,斩山木而财之,削锯修之迹,流漆墨其上,输之于宫以为食器。”从春秋战国到汉朝,是漆器的繁荣发展时期和鼎盛时期。漆器餐具的分类很明确:杯、盘、豆、俎、勺等,而且设计很巧妙,像耳杯(羽觞)套盒,就是将多个耳杯合理收纳在一个外盒中,既美观,又方便收纳和携带。
随着制瓷工艺的成熟,漆器受到瓷器的冲击,用量开始减少,但在生活中的使用仍是常见的,在历代诗词、小说等文献中,都能见到相关描述。隋唐时期开始,漆器在审美和技艺上有更突出的发展。李白在《金陵酒肆留别》里写道:“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宋代的生活用漆器以素髹漆器为主,即单色漆器,以造型取胜。其中花瓣式的器物非常流行,像葵口盘、海棠盘等。
元代漆器发展主要表现在雕漆工艺的精进,多见于皇宫贵族的御用器。明代螺钿漆器得到进一步发展,扬州的点螺工艺非常有名。晚明时期有一个很有名的漆工叫作江千里,字秋水。他做的螺钿镶嵌漆器特别有名,以至于清代的时候还有很多漆器都落“千里”的底款,有这么一个对子:“杯盘处处江秋水,卷轴家家查二瞻。”可见漆器工艺的发展和使用之广泛。在《红楼梦》中多次出现不同漆器的描述,如妙玉奉茶这段写的:“只见妙玉亲自捧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可见漆器食盒、茶盘等在清代日常生活中使用仍然非常广泛。一直到民国时期,漆器一直在使用,于百姓而言并不陌生,今天的彝族每家都还有一两件漆器餐具,尤其是招待客人的时候必须用漆器装上食物,表示对客人的尊重。
我们或许最先是被漆器的美好传说与华丽外表所吸引,但值得一提的是,大漆是大地的馈赠。大漆取材于漆树的汁液,许慎在《说文解字》中写道:“(漆本作)桼,木汁,可以髹物。”大漆中的有效成分可以杀死大肠杆菌等对人体有害的细菌,常用大漆食器,对人体健康大有裨益。其药用价值在《本草纲目》等诸多医学著作中均有记载。漆油鸡在傈僳族、怒族的传统食物中亦有一席之地,是妇孺虚弱、跌打损伤者滋补壮体的上品。在东亚国家中,日本在隋唐期间派出遣唐使,向中国学习漆艺,并发展出最具有本民族特色的莳绘工艺,将漆艺传承下来并发扬光大。日本现在还保持着使用漆器的习惯,料理中常用漆碗盛汤,新年饮屠苏酒也是用一套漆器酒具。韩国利用漆树的漆叶、漆皮、干漆都可入药的特性,开发出了漆树周边相关的饮品、药品、保健品。
漆器这种带有东方韵味的器具,经过一道道髹涂打磨,不管是素髹器物的安静深沉,还是髹饰器物的千文万华,皆与食物相衬,达成视觉上的盛馔。烹制的菜肴与制作的餐具放在一起,最后呈现在食客面前,厨师、漆艺家的专注用心与赤诚情感也随着香味散发出来。开始享受美食,发现漆器触感温润如玉,食器不会因为食物的温度变得过烫或者过凉。视觉、味觉、触觉三者相通,完美相遇,让美食不仅秀色可餐,更让享用美食的过程悦目怡心。
用心烹调一道菜,精心打磨一件值得陪伴一生的器物,细细品尝一味佳肴,认真对待我们生命中的每一刻,不辜负此生的好时光,也许这就是生命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