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的文化标志：汉译世界学术名著的出版之路

    ■于殿利

    作为我国现代出版史上规模最大、最为重要的学术翻译工程，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被誉为“对我国学术文化有基本建设意义的重大工程”。几代先贤们对她给出了这样的“定评”：引领时代（陈原）、奠基学术（胡乔木）、担当文化（王云五）、激动潮流（王云五）。

    1982年，商务印书馆总经理兼总编辑陈原先生在《人民日报》上发表的“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发刊词中指出：“通过这些著作，人们有可能接触到迄今为止人类已经达到过的精神世界。”他还说，“这套丛书的出版说得大一些，标志着一个时代的开端。”2017年，商务印书馆创立120年之际，这套丛书已经从1981年开始结辑出版，涓涓细流汇聚成洋洋大观700种。站在今天的时间节点上，回望“汉译名著”所走过的路程，以及怀抱着对其未来的寄望，我们有理由对“汉译名著”所标志的时代给予更富于历史纵深的理解。

    首先，“汉译名著”是中国开启现代化时代的标志。《汉译名著》的出版可追溯到晚清时期，以严复翻译的西方思想经典为代表。严复所处的时代，中国处于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是封闭的中国被迫“睁眼看世界”的时代，是中国被“逼上”现代化之路的时代。“师夷之长技以制夷”，向国外学习救亡富强之道成为时代的主题，现代文化由此兴起。甲午中日战争之后，译书事业从之前侧重引进西方器物技术知识转而以引进西方先进思想为宗旨，这是中国近代翻译史上的一个新气象。商务版“严译名著”可称得上开此风气之先，其中最著名的包括赫胥黎所著《天演论》、亚当·斯密所著《国富论》、约翰·穆勒所著《论自由》、孟德斯鸠所著《论法的精神》等西方思想史上的经典著作。此后的新文化运动时期，商务不仅坚持出版包括休谟《人类理解研究》等思想巨著，还出版了20余种马克思主义书籍。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为适应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需要，商务印书馆克服种种困难，在五六十年代出版了三百余种学术名著。其中多为19世纪中期前作为马克思主义来源的经典，也包括一些当代学术名著。即使是在文革期间，商务仍然步履维艰地走在“汉译名著”的出版道路上。

    然后，更为重要的是，“汉译名著”不仅成为改革开放的最重要成果，还成为改革开放时代的标志。没有改革开放，就没有《汉译名著》今天的成果。1981年，商务印书馆以先行者的勇气率先结辑出版“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这套丛书的策划者之一陈原先生所说的这套丛书标志着一个时代的开端，指的就是一个改革的时代，一个开放的时代，一个中国知识界和出版界自觉地将视野投向全人类思想文化的时代。这也是一个理想主义的时代，是一代读书人的“阅读狂欢”时代。长期封闭的中国社会百废待兴，上上下下充满着蓬勃生机，这种生机最直接地表现为对读书的饥渴，对现代思想的饥渴。“汉译名著”的大规模出版犹如一场及时雨，为久旱的大地注入了甘霖。

    “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所收书目均为一个时代、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学术史和思想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经典著作，为中国读书界打开了一扇关闭许久的、向世界开放的窗口，是改革开放在学术出版和思想文化领域取得重要成果的标志，既汇聚了几代学人的心血，也滋养了几代国人。自1982年上大学成为这套丛书的读者，1990年毕业有幸加入商务印书馆成为编辑，责编过其中部分图书，一直到现在，这套书伴随了我36年的历程。有学者认为，“如今35~60岁的中国学者，没有读过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汉译名著，几乎不存在。在我的同行中，差不多每人至少有一百到两百种。”

    1982年，丛书第一辑一出版便被一抢而空。武汉大学和华中工学院，得知《经济学》出版后便立即联合行动，派出专车，在全市及郊区各书店搜购此书。更有年轻读者来信表示，“知道你们出版了‘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感到无比高兴。对于一个青年人来说，恐怕只有恋爱可以跟这件事媲美了。”

    1984年，邓小平同志作出重要指示，要用几十年的时间把世界古今有定评的学术著作都翻译出版。这表明了一个开放的国家对待人类思想文化遗产的态度，也代表了当时社会发展的需求：中国的现代化建设需要了解西方国家的现代化经验。

    四十年来，汉译名著始终坚持科学严谨的选题和出版规划，始终紧紧跟随我国改革开放的历史进程，不断吸收借鉴人类文明的优秀成果，坚持古为今用、洋为中用，为我国的哲学社会科学发展、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和改革开放提供学术借鉴和理论滋养。丛书的出版促进了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的繁荣，“可以说，对于推动我们的哲学、社会科学的影响，恐怕它的作用完全不亚于一个社会科学的大学。”汉译名著的出版再现了马克思主义三大来源：德国古典哲学、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和法国空想社会主义，为我国哲学社会科学发展和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借鉴。另一方面，汉译名著的诸多新品种也反映出中国人文社科学界的研究触角在各学术领域中的拓广和加深，体现出中国学术界站在本土立场上对世界文明领域的研究成果。丛书促进了中国的现代学科建设，促进了中国现代学术的成型、发展与繁荣，被誉为对中国学术文化有基本建设意义的文化工程。

    “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也一定会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新时代的重要标志。中国社会仍然在向着现代化的目标迈进，现代化离不开改革开放，改革开放已经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进程中的重要特征，改革开放仍然会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的坚定方向。改革的中国内部充满活力，开放的中国更受世界欢迎，改革开放必将成为中国社会发展的常态。“汉译名著”也必将永远充满活力与魅力，为改革的中国和开放的中国再立新功。

    2016年5月17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发表重要讲话，指出，“我们要坚持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既向内看、深入研究关系国计民生的重大课题，又向外看、积极探索关系人类前途命运的重大问题。”“要按照立足中国、借鉴国外，挖掘历史、把握当代，关怀人类、面向未来的思路，着力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总书记不仅是这样说的，也身体力行地做出了表率。“柏拉图的《理想国》、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西蒙·库兹涅茨的《各国的经济增长》等著作，过去我都翻阅过，一个重要感受就是这些著作都是时代的产物，都是思考和研究当时当地社会突出矛盾和问题的结果。”习近平总书记讲话中提到的这17部著作都出自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这套书中的其他图书，也多次被习总书记提起。总书记的讲话和要求为汉译名著今后的出版工作进一步指明了方向。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问题，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一代有一代的学问。中国开放的大门不会关闭，只会越开越大。在改革开放这场中国的第二次革命中，“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将继续做好选题规划，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阂、文明互鉴超越文明冲突、文明共存超越文明优越，加强“一带一路”沿线文明的交流，站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高度，不断吸收一切人类文明的优秀成果，继续为新时代改革开放的伟大事业提供思想和理论滋养。近年来，我们在选目方面更关注了非西方世界的经典作品，重在向世人展示文明与文化发展的多样性，展示世界各国人民为人类文明发展作出的贡献。这是这个伟大时代赋予我们的伟大使命，也是一个新时代的标志。

    “汉译名著”的出版已经拥有了一百余年的光荣传统，已经成为我国现代出版史上规模最大、最为重要的学术翻译工程，她是学术界和出版人共同的荣耀，也离不开广大读者的支持与厚爱。在此我们必须向一代代学人、一代代出版人和一代代读者致以崇高的敬意！同时也寄望新时代的学人和出版人勇敢地肩负起新时代的重任，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道路上，坚定文化自信，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砥砺前行。“汉译名著”以自己的实践和成就再次证明并将永远证明，一个自信的民族是从不惮于接触外来的思想和文化的，她会在与外来思想文化的碰撞和融汇中结出自己的果实。

    “汉译名著”将继续承担以出版为津梁沟通世界的使命。这是商务人代代相传的事业，更是与国家和民族的命运始终紧密相连的事业。我们必须做好我们这代人的传承和创造，为此，才能不负前贤，无愧来者。

    （本文作者为商务印书馆总经理）“近年来，我们在选目方面更关注了非西方世界的经典作品，重在向世人展示文明与文化发展的多样性，展示世界各国人民为人类文明发展作出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