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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8年10月10日 星期三

    误入热地

    宁新路 《 中华读书报 》( 2018年10月10日   03 版)

        蚂蚁同人怕冷好暖,哪里暖和,去哪里。或许蚂蚁感觉热地,有暖床有美食是天堂,便往热处钻。蚂蚁寻觅的神形有点像人,总在左顾右盼找什么,总爱到处跑,总在企图不劳而获。人跟人喜欢凑近乎,蚂蚁喜欢跟人凑近乎;人跟人凑近乎是因为别人身上有“热地”,蚂蚁跟人凑近因人是“热地”也是宝地。蚂蚁近人实则是探险,就像人冒险追寻金银财宝那样,既是险也值得去冒,因“热地”有最大的诱惑。

        蚂蚁定是把人当作金银财宝来看的,人在哪里,蚂蚁就会跟在哪里。人的家,蚂蚁也当家。蚂蚁跟人进家,就如同人进了宝殿,兴奋得到处乱窜。人家有无雨雪无风霜的大洞小缝,有暖有食有水,有山珍海味和美味佳肴,会少了野外风餐露宿和千辛万苦挖穴找食的艰难困苦。蚂蚁喜入室,一旦入家的蚂蚁就不愿离开。即是遭毒杀,幸存者也不离开热地。入家近人的蚂蚁,以为来到了极乐世界,却是来错了地方,迟早会死得很快也很惨。

        走了蟑螂来了蚂蚁,家里暗藏了来路不明的蚂蚁,是种线头般小的蚂蚁,不啃家具不打洞,只爱窜。也许是瘦弱饿着,总在忙找暖和有吃食的地方。家里最暖的地方,是炉台、床和人。这几个热“窝”,不仅暖和,更有美食美味。

        家里的锅台,香气香肉总是让蚂蚁控制不住欲望而走险。飘出香来,总有蚂蚁爬上炉台觅食和欢逛。炉台的水火无情,对一只弱小的蚂蚁来说,一股火焰,一缕热气,一注烫水,一滴滚油,都会顷刻毙命。尽管险情在即,可有奇香美食,蚂蚁总是冒险,总是被葬身于烈的火焰和滚烫的溢水里。这些冒死奔暖的蚂蚁,不是犯傻,就是胆大,明知火不可近,还是被奇香诱来送了命。更多的蚂蚁聪明而胆小,冲着温暖和香味而来,却感到火的危险继而钻到了碗盆里。它是在躲藏险热,还是等待吃碗里的美食,它们躲到碗盆里以为无险。而躲到餐具里的蚂蚁,也是小聪明,人要不注意它把饭和汤盛到碗盆里,瞬间即被烫死;人要发现它在碗盆里,照样会被捻成肉尘。也有聪明的蚂蚁,或许怕被人发现,或许余温的锅底有油水,它们躲藏到锅底享受,却炉火一燃,顿成灰烬。也有聪明绝顶的蚂蚁,不往热处凑,不是钻到油瓶,就是爬到糖罐,结果被人同油糖一同倒进烧红的铁锅,瞬间炸焦了。更多的蚂蚁,奔着热的香味来到了灶台,有几只被忽跳的火苗烧死了,有几只被火焰烧焦,还有几只正往炉灶口是蠕动,或许会被火焰烧死,或许会被溢奔出的开水烫死。它们看到死的同伴,只是稍有惧怕的踌躇,但仍会朝着香味和热而涌来。尽管总有成群结队的蚂蚁惨死在炉火和开水下,但总是有新的蚂蚁爬上由暖到涌到火热的炉台,必然有不计其数的蚂蚁,遭到前面蚂蚁同样的下场。

        家的床和沙发,柔软舒适的地方,总有温暖的肉体坐上,蚂蚁喜欢往床和沙发上凑。蚂蚁不见人来,便在暗地等待,等到人上床,它便上床;人坐到沙发,它就往人身上窜。定是人身上的热与肉味,招了蚂蚁魂魄。我的屁股刚坐热,腰背就有了痒,挠几把,不再痒了。不再痒了,那就不再被咬了,想必已被我挠死,可不一会儿,又有别的地方痒了,狠挠才管用,蚂蚁会被挠死,被挠跑,被挠昏,而大多时候,却挠不死,也挠不跑,只是一时被挠昏而已,不一会,它又会窜咬起来。它就像人追钱财那样,明知不义之财是魔鬼,即使张着血盆大口,也要去拥抱它。这样死都不顾的蚂蚁,对它再无他法,只有用开水一烫了之。一盆开水,蚂蚁被烫成了针头大的白沫,便解了人对它的厌恶之恨。可蚂蚁是杀不绝的,它还会爬出来,爬到人最热乎的地带,仍会干出令人憎恨的事情。

        一只蚂蚁爬到了我嘴角,我被它咬醒了。我在睡梦中被嘴边的痒弄得难受,手下意识地狠挠,痒痒消失。早上起来,发现有只死蚁沾在嘴角,才记起来是昨晚被我挠死在嘴边的。于是纳闷儿,蚂蚁为何爬到我嘴上?原来嘴边有昨晚没擦掉的肉屑,被油渍沾在那时。想来是我呼出的热气,把肉香散发了开来,喜热和饥饿的蚂蚁,冲着热的香而找到了这美食。它哪里知道,它正吃得香的时候,也是死亡到来的之时,我的指头就把它搓成了肉沫。

        对好热怕冷的蚂蚁来说,冷的夜晚再没有比人的床更好的热地了,潜在人的身下,人汗的潮热,如进蚁穴舒坦,哪儿热湿往哪钻。人身下最湿热,也还能吃到不劳而获的食物。但人的身下最危险,蚂蚁只顾图舒服和觅食,却不知死亡来得那么容易,人身几个翻来覆去,就把它辗成了死蚁。

        辗死的蚂蚁未必弄脏了床单,但让人感到恶心,得换床单,得洗澡,得把床单和身上洗了个透彻。洗床单和洗澡,费去了时间和水,让人生气又浪费了水和时间,便责怪自己为两三只死蚂蚁小题大做。几只蚂蚁没那么脏,为何让人感到它肮脏透顶?想来不是蚂蚁有多脏,是蚂蚁的举动肮脏。蚂蚁喜食腐尸脏物,出入于潮湿肮脏的地方,它实在是令人不齿的下流东西。

        对蚂蚁有这般恨意,是蚂蚁下贱的原由。它的下贱,让人很痛苦且尴尬。蚂蚁喜欢钻人衣服里,最为下贱的是入人的裤裆,可它就喜爱往这热地钻。有蚂蚁又钻到了私秘地,上窜下跳撒欢,痒得我要急挠,却不敢挠,身旁有陌生美女,哪敢挠私秘地。痒已钻到我心尖,忍也忍不住了,我不得不挠,轻挠却没效果。再挠,痒仍继续,让我再无法忍受,再挠时,却招来身边美女瞪眼和扔下两个字的骂声。两个字我听清了,是“流氓”。我的遭遇蚂蚁之挠,挠出个“流氓”的恶骂。蚂蚁让我成了流氓,天大的误解,可恶的蚂蚁。

        美女的瞪眼和骂,分量很重,她能骂出来,而我的屈辱对她说不出来,我只能恨蚂蚁。我急忙回家捉这坏东西,它却已不见踪影。好在蚂蚁再精明,也不是人的对手,它的优势是小巧,它的缺点是好热,我就给它热的东西——一块药的诱饵热毡,它们便小心谨慎地奔着热来了,而它们便在温暖的热毡上永远长眠了,死得密密麻麻。可憎的蚂蚁,你的讨厌是贪恋热,你终究会死在热上。人这块热地,蚂蚁到死也不明白,绝不该进入,是绝对的误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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