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难寻

    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十多岁到城里读书并生活于此。可我没有想到，就十多公里的地理距离，土地到底将我拒之以千里之外。心灵距离上的疏远，让我们这些离开老家的孩子在城里的月光中再也找不到那个有些朴素、有些老土但是笑的真挚与虔诚的自已。

    寻找故土成为一件并不迫切但又无计可施的事情。

    故土难寻也许因为故人不再。“故人”这个词对于送孟浩然之广陵的李白来说似乎有“天下何人不识君”的洒脱，而对于现实而言，“故人”有时候是沉重的，它与离开以及消失有关。故去的光阴虽然换来了新的光阴，但是新与旧的交替之间增添了一种格外的忧伤。当我们长大成人，我们的生长所需要时光的养料，恰恰在父母的白发上，在故人的离去里。自从奶奶去世以后，就觉得老家的房子空了，那个习惯抽“大前门”香烟的老人以及她偶尔的咳嗽声没有了，房子就成了房子本身。及至后来一些亲朋搬离村庄，我们终于亲手将自已的家园变成了逐渐陌生的两个字：故土。如果故土只是旧地倒也罢了，不过故土更是故去的土地，因为土地上的人失去或在失散了，土地就随着人的离散而失去了本来的温度。故土难寻，首先是在人们的心灵世界里无形地消退了。

    故土难寻也许还有旧物消退之意。记得那些“从前慢”的日子，古旧而笨拙的日子却是那样的可亲。旧物其实就是旧的生活方式，没有空调的老屋才是过去的日子。我们失去的不只是旧物，他们的消退其实是我们自身的退离，我们放弃了“从前慢”的方式，终于将那些可爱可贵的旧物放在落满灰尘的角落了。故土难寻，更是我们自身的改变与放弃，也许朝前的路径并非乏善可陈或者还欣欣向荣，但毕竟过去养大我们的土地和方式是被我们亲手丢弃了。

    故土难寻恐怕更是我们不再相信故事。过去的路曾经是我们自己走出来的，那些故事也是我们深信不疑的，而且我们自己也在创造着这种故事。只不过因为未来来得太快，我们漠视了过去的故事，而急急忙忙踩着旧时光往着热闹的地方奔去。其实未来总归会成为今天和过去，所以对故事的忘却其实就是一种自我的忘却，是我们的不敢自信过去比现在美好。整理旧书的时候，偶尔会翻到一些曾经看过的故事。现在觉得简单的有点可笑，可它们就是我们过去来的日子呀——就像那个为了十块钱的武侠小说而耐心积攒零钱的日子，然而今天即便是一掷千金，却再也没有过去那种庄重和快乐。故土难寻，就是那些我们不再相信那些听说的以及自己制造的故事，忘却让信任丢失在黝黑的泥土上，再也不能回到心心念念的老家。

    故土难寻的我们，终于被老家处成了十多公里之远外乡人。你踏上那片熟悉的土地，那个魂牵梦绕的村庄，那个被你叫做老家的地方，即便是一直静静地站着，却已经发现自己不知说些什么。我们的离开让我们无家可归，再近的距离也无可奈何——她那么近，又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