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两个孩子都喜欢吃粽子,不过两人的口味却很不一样。女儿从小在南方生活,跟着外公外婆,吃惯了肉粽子。儿子虽然在南方出生,却在北方长大,从小和爷爷奶奶吃大枣粽,所以爱吃甜粽。儿子拿到肉粽,必定大喊“恶心”,丢到一边;女儿拿到大枣粽,也必定大喊“恶心”,扔到一边。每次看到他们仿若演双簧的样子,我都觉得好笑又有趣。这大约就是人的饮食印记吧。就像汪曾祺先生所说:“曾经沧海难为水,他乡咸鸭蛋,我实在瞧不上。”
其实,除了吃,读书也一样。小时候读过的书,仿若草蛇灰线,在人的一生里伏脉千里。
女儿七岁,她读的书,都是我选定的。最近的书目里,《山海经》是常客。除了因为我自己想弥补《古本山海经图说》丢失的缺憾,也大约因为我最近发现了一套很适合她这个年龄段的小孩读的童话——“童话山海经”。
这套书的作者萧袤,是个很有趣的人。用他自己的话说,大约也是小时候喜欢看,没事就翻翻,一本《山海经》被翻得不成样子。像汪曾祺先生搜集咸菜的来源一样,萧袤也搜集不同版本的《山海经》,读之,玩之,最后发现《山海经》里那些奇奇怪怪的生物很好玩,简直就像童话一样,于是一拍大腿,有了——写成“童话山海经”。
这套“童话山海经”正如书名所显示的那样,用童话的手法来讲述和《山海经》有关的故事。这种讲述,不是私塾先生戒尺一敲,摇头晃脑的讲诵,而是像乡间的老奶奶那样,煤油灯一吹:“从前有个农民,家里很穷,和一只木桶生活在一起……”用充满生活情味的有趣的充满幻想的故事和轻松的手法,给孩子打开一扇亲近经典的门。
我因为自己喜好的缘故,一直想带女儿读《山海经》,但是又怕直接读原文,她会觉得枯燥,从而破坏了她对《山海经》的印象,毕竟现在的孩子已经不如以前的孩子那样能正襟危坐聆听经典了。于是,在买到“童话山海经”之后,我先让女儿读这里面的故事,因为故事有趣,她进而就会对故事里提到的《山海经》的生物有兴趣,这样我们再去找《山海经》原文和原图,去重新认识《山海经》里的文字,这样下来,书才算是读好了。
有人可能会觉得,这样带孩子读书“太绕了”。这其实就像我们给孩子做主食,不是直接给他们吃面旮沓,而是包饺子,而且包韭菜馅、荠菜馅、三鲜馅、虾仁馅等各种馅,以及圆肚饺子、元宝饺子、麦穗饺子等形状,还把饺子面做成绿色的、紫色的、黄色等各种颜色,无非就是想通过丰富有趣的内容和形式,让孩子对食物感兴趣。读书亦如此。
《山海经》文字极为简洁,每一条目常常寥寥数语即毕,并且年代久远,想要理解,特别需要想象力,想要给孩子说明白,也很需要技巧。比如,《山海经·海外北经》记载:“无晵之国在长股东,为人无晵。”那么这“无晵之国”的人到底长什么样,他们的性格如何,他们的生活如何?没有人知道,怎么跟孩子们解释呢?
为了和孩子讲清楚这“无晵之国”的事,萧袤单独写了篇叫《土里蹦》的童话。在这篇童话里,他塑造了一个土豆小人的形象,生动地阐释了《山海经》原文里那句简短的记载。同时,他又借土豆小人“我们的家经常遭到破坏。你搞不清楚什么时候会有一些古怪的东西冒出来,把我们的家挤破了”的话,表达了爱护自然、爱护其他生灵的呼求。这样,《山海经》里讲述的生物,就仿佛劈开了历史的重重迷雾,从遥远的古代,来到了鲜活的当下,站在孩子的面前。
在萧袤笔下,《山海经》古老而简短的文字,像被赋予了生命,变成立体可感的形象,那些远古的生命仿若就生活在我们的身边。结合他的童话故事,再去读《山海经》里的原文,那一个个文字仿佛都有了温度和生命,在古籍里鲜艳地活着。
吃食和阅读,一个满足物质的欲望,一个满足精神的欲望,但偏好印记却都会在童年时打下。我想让家里的孩子都和我一样喜欢吃咸的肉粽,所以,家里常常备有外婆包的肉粽。我想让他们从小能抚摸到中华传统文化,于是家里会收集这类书供他们阅读,就像萧袤的“童话山海经”,我想让这样的书在他们的一生里伏脉千里,有一天能勾连出精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