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齐白石的画,最快意者莫过于一惊一乍:“嘿!竟然还可以这么画哩。”
比如《菊花草虫》,个头大小一模一样的两个蛐蛐紧紧并排在一起。谁敢这么画?我连想都没想过。因为画画儿的人都知道,画中的形象最忌讳重复,如是一个样儿,就成了《祝福》里的祥林嫂叨念阿毛了。
再看鸡雏,《玉米鸡雏》中的两只小鸡不也个头大小一模一样的紧紧平拍在一起。齐老先生一而再之,情有独钟乎?
实际上蛐蛐或是小鸡曾否紧紧并排在一起过?谁也没有留过心。忽然从画上看到了,能不多瞅几眼,能不思忖思忖,作画最忌讳重复,在这儿反而逗人玩味,真真吊诡也。
画画儿干什么,依我说画画儿就是“玩”。是尽情尽性的“玩”,是充满了愿望与想象的“玩”。可以想推,齐老先生也是以“玩”的心态作画,比如他拿画笔引逗那蛐蛐那小鸡,靠近些,再靠近些,像一对亲密的小伙伴多么好,以此愿意之小生物,赤子之心也,而“紧紧并排在一起”不亦“亲密无间”乎。
发乎笔端者,虽不是真实的事(蛐蛐、小鸡不可能有孩子一样的心思),但一定是真情的事(“紧紧并排在一起”定当意味着“亲密”)。有悖于事理,变无情为有情,点铁而成金,其蛐蛐、小鸡乎。
作画有三要,直观感觉,悟对通神,表述。前两点略而不谈,只说“表述”。就《菊花草虫》《玉米鸡雏》来看,确切的表述出了画意恰恰是不忌生冷的无法执法。说句土话是歪打正着,说句文词是苏东坡赞柳宗元诗的一句话:反常合道。
“道”,恍兮恍兮,至玄至微,言人人殊。就形而下言之,不妨谓为人情世事之理。“反常”则是方循绳墨,忽越规矩。在某种特定情况下,“反常”往往更切中肯,更接近事物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