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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8年03月28日 星期三

    三岛由纪夫与涩泽龙彦的文人情谊

    谭思灏 《 中华读书报 》( 2018年03月28日   07 版)

        涩泽龙彦自称“我在文坛本无社交”,不过他似乎并不缺少相识。

        但相识未必相亲,相亲也未必相知。“不如意事十八九,可与言者无二三。”这是每一个成年人逃不开的宿命,对深邃的思想者和文学者来说更是如此。

        涩泽龙彦的幸运是,世界上至少有这么一个人,在生活中与他相识,在文学上与他相亲,在价值观里与他相知。这人就是三岛由纪夫。

        当然,这也是三岛氏的幸运。涩泽龙彦在《三岛由纪夫追记》([日]涩泽龙彦著,广西师大出版社2017年8月出版)的后记中说:“他刚去世那会,我文章写得悲愤慷慨,现在重新读来,有赧颜之感。”

        “话说回来,我深深觉得,一个文学者自杀后,议论该文学者之死的最低礼仪,不应该是在排除政治思想、风俗现象以及社会影响关系后,与其裸露的精神进行对决吗?不应该是评价他作为一位作家积蓄了多少能量,其在积蓄能量的途中又是因何种必然性而自尽的吗?

        “生在把绝对与相对、生与死、精神与肉体、理性与疯狂、绝望与快乐等观念融为表里一体的严苛的二元论里,为了窥见绝对而果敢逝去的日本天才作家——三岛由纪夫,安息吧。”

        ——《欲窥见绝对……》

        长歌当哭。我想这个词应该可以很好地还原涩泽先生执笔时的心情。一方面,作为一位有眼光、有学识、有魄力的文学者,他无法容忍那些一再恶意追逐三岛由纪夫的声音,他必须发声,用他文学者的方式,解读同是文学者的三岛由纪夫,解读他的辞世、他的选择,和他身体里一直都存在的那种使之走向自毁之路的因子;另一方面,当挚友以最激烈的方式辞别人世,当他身后的污名接踵而来,涩泽龙彦选择了发声,选择了站在至交好友的角度,把平素人们见不到的三岛由纪夫说给每个人听。言辞激烈与否,恐怕已经顾不上了,此时的发言,都是情感的流露和直觉的反应。正当防卫,或咄咄逼人,在舆论面前,涩泽选择做一把出鞘的快剑。

        我想,这是涩泽龙彦写《欲窥见绝对……》这篇文章的立场,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概括整本《三岛由纪夫追记》的态度。

        涩泽龙彦的《三岛由纪夫追记》是一本文集。其中既有对三岛由纪夫的追忆,也有对三岛重要作品的批评。文学批评的部分精准、深刻,对三岛由纪夫文学观的阐述卓尔不群;追忆的部分,笑点和槽点都很多,但是越读就越让人生出淡淡的伤感:

        “想来,毫不过分地说,我二十、三十多岁期间能够一直孜孜不倦地翻译谷克多、萨德、于斯曼、热内及比亚兹莱,为的就是让三岛氏读到。可惜我没能在三岛氏有生之年将巴塔耶的《情色论》翻译出来,懊悔不已。”

        ——《我记忆中的三岛由纪夫和颓废主义》

        “那以后的两个月,我免遭飞机事故、晃荡于欧洲各地,一有时间便在布拉格、维也纳、斯特拉斯堡、布鲁塞尔、巴塞尔、塞维利亚、佛罗伦萨等地搜寻,希望找到三岛氏不曾见过的圣塞巴斯蒂安的稀罕画像,然而无甚收获。十一月上旬,返回日本。回国后,我最终错过了拜见三岛氏的机会,永久地!没想到羽田机场的握手分别,竟成为我们的最后一次握手……”

        ——《悼念三岛由纪夫》

        我无意以“好基友”的标准衡量涩泽龙彦与三岛由纪夫的关系。在读到这些文字时,伤感和欣羡的情绪左右交缠,织成一张网,兜住了我合上书稿那一瞬间的全部思考。一位是昭和时代日本文坛的天才,一位是才学兼备、眼光独到的作家兼研究者,这种文人之交的可贵和可羡在于,他们的眼界同样宽阔,而视角又出奇地相似;他们名满天下,而在待人接物时有着同样的性情;他们也有观点和见解的交锋,而交锋再多,也会并排坐在土方巽的舞场,也能在舞台的幕后用茶碗对坐饮酒。

        纳兰性德词曰:“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苏轼在晾晒书画的时候,翻出故友文与可送给自己的一幅墨竹,一时“废卷而哭失声”。涩泽龙彦与出口裕弘对谈时,一句“这样的一个人,如今都不在了”,落寞的神情似乎浮出墨迹,那些寻常事带来的心灵冲击,大概只有涩泽这位当事人才能懂得。

        当然,人都是孤独的个体,没有人可以了解另一个个体的全部,三岛和涩泽也不例外。所以,当三岛拾起激进的想法后,涩泽的心中也满是无力:

        “此时距他离开人世还有五年。这期间我们的交流并没有中断,但那时的三岛氏已经留下我,独自飞向那遥远的世界,越来越远。”

        ——《回忆<萨德侯爵夫人>》而此时,三岛对涩泽说:

        “承您过目近作,深感惶恐。读您感言后,顿有被涩泽塾逐出师门之感,不禁心生寂寥。小生近来一心追求算是‘钢铁之温柔’的tenderness,您能理解吗?”

        ——《三岛由纪夫二三事》

        相交十余年,却无法理解彼此。涩泽龙彦说,三岛辞世后,“我才隐隐约约明白了点”。不过,对于已在彼岸的老朋友,恐怕这也足感宽慰了。要知道,在涩泽深情回忆的同时,还有那么多人在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想要在第二天的报纸头条上争得一席之地呢。

        涩泽龙彦说,他与三岛由纪夫交往的十余年,“是我二十七八岁左右到四十岁出头的黄金时期”。涩泽并不缺少相识,但相识未必相亲,相亲也未必相知。三岛辞世后,大概涩泽也交了不少新朋友吧,但是三岛由纪夫这颗流星,在涩泽龙彦的夜幕中一定留下了最夺目的火焰,这种光,大概是任何人都不能取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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