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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8年03月28日 星期三

    从报刊、书信中看石评梅与周作人的交往

    郭晓斌 《 中华读书报 》( 2018年03月28日   14 版)
    1928年周作人致徐祖正信

        作为新文化运动之后涌现的女作家之一,石评梅与鲁迅、周作人兄弟的关系都比较密切。1920年到1923年,石评梅就读于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鲁迅和周作人在当时及此后,不仅活跃于北京文化界和教育界,而且都曾在女高师兼课和多次讲演,石评梅自然不会错过这些珍贵的聆教机会。作为女高师的学生,作为女作家,石评梅活跃于上世纪二十年代的文坛,发表了大量作品,此外还编辑多种副刊,并为女性解放摇旗呐喊,这些不可能不引起周氏兄弟的关注。关于石评梅与鲁迅,前人已有相关研究,尤其董大中等著《鲁迅与山西》中的《鲁迅与石评梅》一文,梳理和阐发甚详。然而,石评梅与周作人的交往,由于种种原因,却似乎一直被人们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1920年9月,周作人开始在女高师国文部讲授“欧洲文学史”课程,而且曾多次到女高师讲演。比如,据王翠艳的梳理,周作人“1922年5月30日‘至女高师自治会讲演’、1923年3月11日‘往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为诗学研究会讲演’、1923年5月11日晚‘至北京女子高等师范文艺会讲演’”。这期间,石评梅正就读于女高师,很有可能听过周作人的课和演讲。另外,1922年3月到12月,周作人多次陪同俄国诗人爱罗先珂到女高师讲演,并担任翻译。其中,爱罗先珂11月24日的演讲“女子与其使命”,让前往听讲的石评梅颇为触动,她为此写下诗歌《微细的回音》,激动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情和感想。

     

        据张菊香、张铁荣编著的《周作人年谱》,周作人曾以“开明”的笔名,在1925年2月4日的《京报副刊·妇女周刊》上发表文章《是一种办法》,阐述他对于独身问题的看法。《京报副刊·妇女周刊》创办于1924年11月,正是由石评梅和陆晶清主编,其《发刊词》也是由石评梅执笔撰写。查阅影印本《周作人日记》,发现果然有周作人此文的相关记述。1925年1月21日,周作人记道:“作小文,寄予《妇女周刊》社陆君。”(原日记无标点)陆君即是指陆晶清。而就在几天前的1月16日,周作人还记道:“下午女师大黄陆二君来。”陆君,应该也是指陆晶清(黄君我本以为是庐隐,但查阅相关资料,她此时并不在京,而是与丈夫郭梦良远居上海,所以黄君是谁,只能暂且存疑。庐隐,原名黄英,与石评梅、陆晶清情同姐妹,过从甚密,同为女高师涌现的现代著名女作家)。考虑到这两件事时间上挨得如此之近,陆晶清此次拜访周作人极有可能正是代表《妇女周刊》向周作人约稿的。值得注意的是,发表周作人文章的当期《妇女周刊》,同样也有石评梅的文章。当期为《独身主义专号》,石评梅以“冰天”为笔名,发表了论文《我的为了爱可以独身》,再次坚决地表明她的独身素志。

     

        1926年3月18日,北京发生震惊全国的“三·一八”惨案。不幸牺牲的女师大学生自治会主席刘和珍正是石评梅熟识的朋友。参加了游行请愿的陆晶清也受到军警的击打而受伤。闻讯后,石评梅无比悲愤,于次日前往女师大和德国医院,看望惨案中的死者和伤者,并于当晚写下了《血尸》一文,痛悼死者,表示继续战斗的决心:“我们将踏上你的尸身,执着你赠给我们的火把,去完成你的志愿,洗涤你的怨恨,创造未来的光明!”此文发表于3月22日的《京报副刊》。同期,恰好也有周作人署名“岂明”的文章《可哀与可怕》,表达了对死者的哀悼,并对冷漠的看客提出严厉批判。

     

        据石评梅写给好友李惠年的信,3月21日,她“九时便去女师大写挽联,看小鹿,哭朋友,一直三时才回来,还给她们做文章”(“小鹿”指陆晶清)。当天,周作人的日记中也记道:“上午赴女师大委员会,午返。”“三·一八”之后,无论是石评梅,还是周作人,都曾多次前往女师大悼念死者,安慰生者,表示对这一事件持续而深切的关注。

     

        3月25日,女师大的师生们在学校大礼堂为刘和珍、杨德群举行追悼会,石评梅参加。鲁迅和周作人不约而同亲往参加了。此时的石评梅,与鲁迅已较为熟悉,据陆晶清的回忆,在此前的女师大风潮中,石评梅以毕业同学的身份参加了她们的战斗,“和刘和珍、许广平等人做了朋友,得到和鲁迅先生接近的机会”(鲁迅到女高师兼课恰在石评梅毕业之后,所以二人错过了在女高师熟识的机会)。当晚,石评梅悲伤难禁,再次写下《痛哭和珍》一文,发表于3月29日的《京报副刊》。而就在次日的《京报副刊》上,也发表了周作人署名“岂明”的文章《陈源口中的杨德群女士》,批驳陈源对于烈士的诋毁之言。

     

        似乎在女师大风潮和“三·一八”惨案期间,石评梅与周作人更为熟悉了。查阅《周作人日记》,发现在刘和珍、杨德群追悼会不久后的4月11日,周作人记道:“陈、罗、石、张、陆诸女士来访。”这里的“石”和“陆”,极有可能正是石评梅和陆晶清。一群女士结伴来访,又是周末,其身份为女师大学生的可能性很大。而其中与周作人关系密切的,除了石评梅、陆晶清,恐怕很难再找出第二对“石”“陆”了。如果这一猜测无误,石评梅和陆晶清等人拜访周作人,大概还是为了谈论“三·一八”遗留问题以及政治形势等情况。

     

        上文提及的周作人发表在《妇女周刊》的文章,似乎和石评梅没有直接关联,但是到了1927年,他发表在《蔷薇》的周年纪念增刊上的文章,就和石评梅有密切关系了。《蔷薇》周刊,同样是由石评梅和陆晶清主编。去年10月30日,我曾在《文汇读书周报》上发表《新发现的石评梅佚信》一文,对这个问题有所涉及和考证。简而言之,石评梅的一封佚信证明,周作人1927年的《北沟沿通信》,正是应石评梅之约,特意为《蔷薇周年纪念增刊》而写的文章。石评梅在给周作人的好友徐祖正的信中,明确写道:“曾请岂明先生,他允许了。不过,如先生晤面时再请先生转达我的诚意,一定赐我一篇大作撑撑门面。”“岂明”,正是周作人。此时陆晶清已经南下,赴武汉参加国民党妇女部工作,《蔷薇》周刊及周年纪念增刊,都是石评梅一人在极力维持。石评梅大概于1927年10月初写信给周作人,向其约稿。同时,在给徐祖正的信中,又特意嘱托此事。11月6日,周作人写下了《北沟沿通信》,经石评梅之手,发表于12月1日的《世界日报·蔷薇周年纪念增刊》(多种《周作人年谱》、《周作人传》、《周作人研究资料》等都把“增刊”误写作“周刊”)。此文后来被周作人收入《谈虎集》。文章以书信的形式集中阐述了周作人对女性问题的看法,收信人正是石评梅。其开篇即说“一个月前你写信给我,说蔷薇社周年纪念要出特刊,叫我做一篇文章”,一个月前是十月初,正和石评梅向徐祖正谈及的约稿时间相符。这篇文章,是周作人发表在《蔷薇》周刊上的唯一一篇文章,这一次,自然也可能是石评梅唯一一次代表《蔷薇》周刊向周作人约稿。

     

        值得高兴的是,在发现石评梅佚信的同时,我还发现了一封周作人致徐祖正的佚信。原信很短,但却让我们对于石评梅和周作人的交往,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信的内容,不妨照录如下:

     

        耀辰兄:

     

        今日打电话问山本医院,问评梅的病,复云已于四日前移往协和医院了。又云并非肠窒扶斯,乃是脑炎,——似乎这也是有点麻烦的病。

     

        九月廿七,作人。

     

        这封信写于1928年9月27日,石评梅病逝前不久。瞿冰森曾撰有长文《评梅的病》,对石评梅从得病到去世的整个过程有详细叙述。据其回忆,在送石评梅入住山本医院数天之后,他和朋友们发现山本救治不力,且态度恶劣。他们担心延误了治疗,所以在商量之后,于9月23日上午将石评梅转往协和医院诊治。周作人所说时间,正与瞿冰森记载相符。由此信,我们得知一个重要讯息,那就是石评梅生病住院后,周作人随即闻讯,并且非常关切,不时询问病情发展。周作人之所以给徐祖正写信专谈此事,是因为徐祖正也与石评梅关系密切,为其老师和朋友。石评梅多次拜访过徐祖正,并向其约稿(石评梅去世后,徐祖正也曾参加她的追悼会,并写下《回忆中的石评梅女士》一文纪念)。周作人与日本人办的山本医院关系密切,所以在得知石评梅病情的最新进展后,立即写一短信,告诉同样关心石评梅病情的徐祖正。

     

        “肠窒扶斯”,为旧时对伤寒病的称呼。本由日本人音译自英文Typhoid,绪方郁藏于1855年刊行的《疗疫新法》最早使用这个译名来称呼伤寒病。后来经过中文翻译,由中国留日学生传回中国。刚住院时,山本医院推断石评梅得的是伤寒病,但经过诊断,认为是更为严重的脑病。而具体为何种脑病,山本医生声称需要数日化验才能确定。瞿冰森在协和医院工作的朋友荣独山则说,如果送往协和,当天即可确定病症。正因为瞿冰森等人不满于山本医院的低效率等问题,担心延误石评梅的治疗,所以才和朋友们商量决定,将石评梅转往协和医院。正如周作人所说,“这也是有点麻烦的病”。石评梅被送往协和医院的当天,即被确诊为脑炎。虽然救治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但病情仍然十分凶险。又过了一周,也就是周作人写此信的仅仅三天之后,石评梅终于没能转危为安,不幸于9月30日凌晨在协和医院病逝,享年26岁。远在上海的陆晶清闻此噩耗,匆忙北归,为亡友料理后事及整理遗稿。石评梅的挚友庐隐哀叹:“这一朵色香俱足的蓓蕾,不及开放,就萎谢于萧瑟的秋风里了!”

     

        有理由推断,关于石评梅生病及周作人写信的事,可能在周作人日记中会有相关记述。但很可惜的是,九十年代出版的《周作人日记》中,二十年代的日记几乎每年都有,独独缺了1928年的日记,以致于我们无从查阅探寻。在这样的情况下,周作人这封写于1928年的谈论石评梅病情的信,就显得更为珍贵了。

     

        资料所限,无从得知周作人听闻石评梅病逝后的反应。我们只知道,数日之后,报道石评梅病逝的《京报》为鲁迅所读到。10月12日,鲁迅在致章廷谦的信中特意提及:“据《京报》,评梅死了。”章廷谦曾就读于太原一中和山西大学,与小学、中学同样就读于太原的石评梅多一层“乡谊”。

     

        从创作上来看,石评梅的作品风格不同于周作人。但是周作人对于“美文”的倡导和对散文理论的构建,对于新文学、新思想的建设和宣传,对于女性解放问题的关注等等,恐怕都不能不对石评梅产生重要的影响。尤其两人有了更多的直接联系后,这种影响自然会发挥更积极更深远的作用。在鲁迅、周作人这些新文化运动主将的指导和影响下,依靠自身的良好天赋和勤奋努力,最终,石评梅留下大量优美而感人至深的散文、诗歌和小说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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