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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8年02月07日 星期三

    薄书礼赞

    刘富道 《 中华读书报 》( 2018年02月07日   03 版)

        近几年间,清理书柜,常常碰到一件棘手的事情。有一些书,很薄很薄,开本很小很小,它们被夹在厚书中间,看不清书脊,完完全全被埋没了。其中一些书籍,是熟人友人的惠赠,还不敢怠慢,必须一直保存下去。但是,如果继续放在书柜里,竖放在厚书中间,它们就显得矮小,横放在厚书顶部,又显得不够珍重。我一时找不到放置它们的合适地方。

        后来,我清理出薄书,就暂时放在我的床头边。这样日积月累,床头边已经有20多本薄书了。得闲的时候,我会随意抽出一本,重新阅读。每每重读这些薄书,我会想到要写一篇文章,表达我对这些陪伴我多少年的薄书的敬意。

        我床头存放的薄书,大都是小32开本。最小的一本为1/48开本,是香港诗人郭明的诗集《歌与彩衣》,由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出版。何蔚先生转送我的这本诗集是个精装本,他是这本诗集的序与跋的作者。像《歌与彩衣》这种开本的书籍,过去就叫口袋书,读者可以随身携带,闲来无事就掏出来读一读。由于是一个精装本,放口袋里不会卷角,我真随身携带过几次,或读郭明的诗作,或读何蔚的序跋,都觉得有点意思。

        很多作家出版的第一本薄书,或许就是他的成名作,如刘益善的诗集《我忆念的山村》,长江文艺出版社1984年出版。该书为《长江诗丛》10部之一,其他9部,作者有崭露头角的年轻诗人,也有名气很大的资深诗人。一般来说,诗集中的薄书较多,像雷子明的《上升的山》,谢克强的《爱的竖琴》,都是薄薄的,读者并未因为其薄而怠慢它们。著名诗人杨克主编了《世界华文诗库》,我保留了其中一本香港版的湖北诗人黄光曙的《非法历史》,书很精致,诗也精致。邓一光在小说界名声鹊起之时,于1992年出版了诗集《命运风》,很薄很薄,长江文艺出版社写的作者简介特别写道:“《命运风》是作者的第一部诗歌集,据称也将是他唯一的诗歌集。”有军旅背景的诗人蓸树莹的长诗《巨澜》,是我从头到尾读完了的一部长诗,1999年由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写1998年的长江抗洪事件。说是长诗,内文也只有115页,也算一本薄书,因为这部长诗是我认识新诗的一个正面样本,我一直非常珍惜它。

        上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不只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作家出薄书,资深著名作家也同样出薄书。上述时段中,骆文时任湖北省作家协会主席,他的散文集《对人的钟爱》《菱花女》都是小开本。广州军区著名诗人柯原的诗集《野玫瑰》,由广西民族出版社1989年出版,仅86页。长江文艺出版社1985年出版的散文集《彩色的河流》,只有107页,而作者是著名的编辑家、老作家羊翚。人民日报出版社1987年出版了一套《百家丛书》,邵燕祥先生送了我他的一本《绿灯小集》,如此大作家的这本小集,只有115页。那些年,大出版社出版薄书,是非常正常的现象,像百花出版社就出版了云南作家周良沛的散文集《雾谷夜话》,内文只有237页。良沛兄惠赠我一本。现在出这种32开本的薄书,作家们似乎羞于送人,而在那个年代,却非常正常地大大方方地赠送友人。

        我床头的每本薄书,都有一个故事。其中一个特别感人的故事是,1992年,长江文艺出版社为一位已故的小女孩郭娟,出版了一本散文集《月光下的女孩》。张罗出版这本书的是郭娟的高中老师梁世楷先生。湖北文学泰斗碧野先生为这本书题写了书名。郭娟的父母将这本书的全部收益捐给了郭娟的母校,作为文学社的奖励基金。天津《散文》杂志在郭娟去世前,发表了她的作品《不再是过客》。啊,那个年代,一些文学作品,一些薄书,就是这样陪伴我们的人生。

        床头的薄书中,有上海美术出版社1980年代初出版的世界美术画库中的四本:《高更》《莫奈》《凡·高》和《米勒》。这四本画册版面都是正方形,1/24开本,其中《高更》有100多页,其他几本都只有60多页。也许是为了控制成本,每本画册只有一半是彩色,另一半是黑白图片。还有黑白参考图版,一个页面收录多幅画稿。一个画家的精华都在这里了。我的西方油画知识,很多是从这几本画册,还有一本更薄但是16开的毕加索画册中得到的,写文章有时会从这几本画册里引章摘句。

        看看中国当代画家,哪一位出版的画集,开本都比这几位大得多,而且以8开者居多。文字书籍开本也普遍越来越大了。记得这几本画册,是我当年路过重庆,在一家新华书店买到的。带回武汉,多经搬家,一直带在身边,我隔段时间会拿出其中一册欣赏一番。

        出书,是厚好,还是薄好?几年前,台湾一家出版社出版我的一本书,开始说出上下两卷,后来说只出一卷,而且字数限定20万字,但保证一字不改。到了开印前,编辑来邮件说,要将开本适当增大一点点,理由是,让这本书看起来显得薄一些。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增大开本,要让书籍看起来薄一些为好。我们以往的想法是,书越厚越显得厚重。台湾书商的想法是,读者视觉上,感觉书薄一些,更容易接受。

        近几年,中国大陆的书籍越来越厚,开本越来越大,附加成分越来越多。一本本来并不厚的书,又加环衬,又加腰封,还有总序自序他序一大堆,弄得煞有介事。腰封尤其为人诟病,阅读起来实在碍事,只好抽下来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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