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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8年02月07日 星期三

    布拉格:久远的沉醉

    沈坚 文/摄 《 中华读书报 》( 2018年02月07日   20 版)
    布拉格旧城广场的泰恩大教堂
    从布拉格城堡远眺城区

        金色的布拉格,这一词组在我脑海中似乎总是同朦胧的美感相系着,但又混杂了多重意味,说不清怎么来的。或许最初来自从父亲口中听说的德沃夏克、斯美塔纳,以及那时只可能源于无线电音乐台的优美旋律;或许还有那个年代苏联、捷克电影如《好兵帅克》之类的影像记忆;后来又有更多的阅读印象,从早年少儿版的捷克民间故事集到成年后接触的历史叙述:胡斯起义,慕尼黑协定的叛卖及随后的纳粹占领,捷克人民的反抗及纳粹秘密警察头目海德里希被刺,再至我青年时代正在发生的社会主义改革运动“布拉格之春”和震惊世人的苏联出兵干预……这些光影和讯息都融错于一体。由此我知道,捷克是个神奇的国度,首都布拉格称盛天下。

     

        几年前我终于有幸走访了一趟中欧,才真正踏足布拉格,直观领略了这座整体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欧洲名城之华美风采。

     

        布拉格,捷语称“Praha”,意指伏尔塔瓦河流经的一处暗礁,水流湍急,酷似门槛,故名。如今的布拉格国际机场联通各地,以“天鹅绒革命”代表人物瓦茨拉夫·哈维尔命名。出机场入城,不远,道路通畅,可以隔着车窗一路浏览街景。在原苏联阵营内,捷克的经济发展水平也算得名列前茅,城市规划齐整,环境洁净,新建筑不少。而韵味十足、更吸引人的则在于布拉格中世纪、近代以来形成的老城区,这是我们参访的首选之地。

     

        老城区的建筑极富文化特色,先是看到了火药塔。那是11世纪兴建布拉格旧城时所建的13座城门之一,如今则是仅存的了。据说那时从银矿产地库特纳赫拉向布拉格运送贵重银器和钱币,都由火药塔进入。从早年普舍美斯王朝起,布拉格就一直是捷克人波希米亚王国的统治中心,一些著名国王在首都加冕典仪的游行,都要行经火药塔。该门为哥特式风格,以石砌筑,高峻挺拔,呈深褐色,墙面精雕细刻,现今其上仍建有一座陡坡形城楼。然因15世纪末王宫迁至郊外的布拉格城堡,这座城门的建筑才草草告竣。后来到了17世纪初,因此地改作存放军火处,遂得“火药塔”之名。由于年久失修,火药塔曾显得衰败陈旧,19世纪晚期进行大修和部分重建,才保持了迄今所见的样貌。现在这里已成布拉格的一处老城地标及游览胜迹。

     

        旧城广场是布拉格又一处景点的集中地,包括旧市政厅、一分钟之屋、胡斯雕像、泰恩大教堂、泰恩中庭、圣尼古拉斯教堂、国家画廊,等等。以建筑风格而论,此间罗马式、哥特式、洛可可式、巴洛克式,皆应有尽有。旧市政厅有高大塔楼,广场侧向的墙面上挂着巨大的天文钟,除了显示时间以外,还能准确模拟出地球、太阳和月球的运行轨道。每至整点时,天文钟上方的小窗户就会自动开启,包括耶稣十二门徒在内的木偶便一一出来露面,伴之以鸡鸣、钟响。很多游客为一睹新奇,往往会在天文钟前耐心地驻足等候。在机械技术发达的一些欧洲城市,常见有这样的露天钟表展示,堪为技术和艺术的完美结合,只是布拉格的这座天文钟,是我所见过的最大的一座。泰恩教堂是旧城广场最醒目的一座建筑,初建于12世纪中期,后又经增建,现在见到的则是14世纪的。教堂上部为哥特式尖顶双塔,直刺苍穹。泰恩教堂是15世纪捷克宗教改革期间胡斯派汇聚的重要场所之一,由此可以想见,当年这广场该是何等风光的处所。因而也就不难理解,后世人们何以会在广场中央矗立起巨硕的胡斯改革运动青铜群塑像,这里毕竟是当年捷克历史伟大篇章的“风暴眼”啊。广场上的这一立像,让我们见识了一个民族是如何扬清涤浊、尊崇自己的精神理想和英雄形象的,胡斯不就是捷克!铜像建立的1915年,正是奥匈帝国崩塌、捷克民族立国的前夜,人民的呼声已经呼之欲出。

     

        挨着旧市政厅的四层楼房,叫“一分钟之屋”,其名来历不详。但该屋墙面装饰的刮画却着实漂亮,引人瞩目。黑底白画,满是《圣经》人物和古典神话故事,形象栩栩如生,别具韵致。这种墙面刮画在布拉格却非独此一家,在老城区的其他地方还曾见到过,甚至还是彩色的呢。一分钟之屋曾同一位名人身世相关,那就是现代德语散文大师、著名小说家卡夫卡。作为犹太商人,他们一家早年曾在此屋居住过,几个姊妹还在这里降生。卡夫卡留在布拉格的足迹不只一处,河对岸布拉格城堡下黄金巷22号的低矮小屋,也曾是卡夫卡的居所。且行经老城区一处街心花园时,也见过现代派艺术风格的卡夫卡铜像。

     

        布拉格不同的文化元素其实很多。像中东欧不少国家那样,布拉格老城犹太区的纪念建筑就颇为醒目。由于宗教信仰的原因,约10世纪便在布拉格定居的犹太人,自13世纪起被迫与基督教徒分隔居住,自成一体,形成犹太区。直至18世纪奥地利皇帝下令中止犹太隔离政策,犹太区才从法律上终结,与市区其余部分相并,不过人们习惯上仍称当地为犹太区。我们在此先后看到了建于1906年的犹太博物馆和犹太人墓园、犹太市民会馆,还有年代更早、建于16世纪末的梅瑟犹太教会堂,也都反映了犹太人及其文化在布拉格社会历史序列中的不凡影响。

     

        布拉格老城有一座市民会馆,1911年建成。其所在位置早先曾为宫廷建筑的荟萃之地,却毁于17世纪的一场火灾。市民会馆外观设计精美,中央的斯美塔纳厅,是每年“布拉格之春”国际音乐节的主演场所。斯美塔纳是捷克民族乐派最具魅力的音乐家,以交响诗《我的祖国》而久负盛名,他是捷克民族的灵魂和骄傲。布拉格还有座斯美塔纳博物馆,紧靠伏尔塔瓦河边,只惜限于时间,我们未曾前去参观。

     

        伏尔塔瓦河流经布拉格,是捷克多少文人墨客千年吟咏的母亲河。游览布拉格,认识布拉格,没有不去朝拜一下伏尔塔瓦河的。过河则必经查理大桥,这是布拉格、也是欧洲最壮观的古桥之一。查理大桥原址曾为仿罗马式的朱迪斯桥,后累遭洪水冲毁,国王查理四世发起重建新桥,1357年奠基,15世纪初建成。桥两端各有高耸的哥特式桥塔,中间夹着一道拱门,可控入桥通道。桥面围栏装饰与桥墩相对应,每隔一段即立有一座圣徒雕塑,整座桥面琳琅满目,仿佛是座雕塑博览会。桥塔一侧树有一尊该桥创立者查理四世的青铜立像。这位博学的君主时任德意志兼波希米亚国王,并被选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他在任期间,帝国的统治中心正是在布拉格,他对布拉格城市的发展是卓有贡献的。捷克人喜爱当街演奏音乐,查理大桥上不时可见众多音乐家的身影,已成一道醒目的绚丽风景线了。伏尔塔瓦河两岸尤有很多不同历史时期留下的建筑,鳞次栉比,优雅别致,观赏之下,沁人心脾。

     

        那日下午,我们不光在老城区浏览,趁便还逛了下新城区的瓦茨拉夫广场一带。呈T字形的广场,侧面坐落着捷克国家博物馆、国家大剧院等宏伟建筑,建筑墙饰犹如西欧国家那般,极尽奢华之能事,从中更不难感受到城市厚重的历史文化积淀。博物馆前矗立着波希米亚首位国王瓦茨拉夫一世的骑马青铜像,由于他热衷向国人引介天主教,遂被尊为圣人。1968年杜布切克发动“布拉格之春”改革时,捷克遭致苏联及华约盟国军队的大举入侵,苏联坦克开进瓦茨拉夫广场,受到捷克民众的集体围阻和抗议,结果发生冲突,两名捷克大学生被杀害。今天我们仍在广场一侧绿地内看到了嵌有牺牲者照片的纪念碑,这里就是当时历史一幕的事发现场,人民是绝不会忘记自己的年轻殉难者的。

     

        次日,我们跨越伏尔塔瓦河,去左岸的布拉格城堡建筑群参观,像一般游人那样,从具有巴洛克风格的马加什大门进入。这一带地势高峻,9世纪以来就一直是王室驻地,后又历经扩建。目前的建筑群包括一座旧王宫,三座教堂,一间修道院及花园和其他附属部分。王宫在16世纪前是波希米亚历代国王的住所,择高地筑宫堡,无非便于防卫,也同黎民百姓保持适当距离。王宫中心位置是高大的弗拉迪斯拉夫大厅,有建于15、16世纪之交的哥特式拱肋形穹顶,其厅宽敞到可容武士策马入内表演的地步。王家专用的圣维特大教堂,更是体量巨硕,青铜门、门楣、花窗和正立面雕刻,繁复精美,有着两支典型的哥特式尖顶,内厅一如西欧标准的巴西利卡样式和装饰,是布拉格最具影响力的教堂建筑。从正面大门出来左转,还可瞥见一座文艺复兴风格的塔楼,近旁有金门,上方的彩色马赛克宗教画,令人叹为观止。如同欧洲不少大教堂那样,圣维特建筑群从查理四世起开建,14世纪大体成型,中间断断续续建了近700年,直至1929年才最后完工。此外,布拉格城堡内还有18世纪落成的圣十字教堂,时间更早、风格古朴的圣乔治教堂,以及作为波希米亚首座女修道院的圣乔治修院。城堡北边至今尚存的防御要塞,叫达利博尔塔,后来被当作关押犯人的监狱,因所关第一个犯人而得此名。入内看看,确不好受。

     

        从布拉格城堡的露台上,可清晰远眺伏尔塔瓦河右岸城区的风光,四处都是橘红色筒瓦铺筑的屋顶,映衬着片片绿荫,真是赏心悦目,使人神迷心醉。城堡的著名景点还有黄金巷、玩具博物馆等处。黄金巷原为仆人工匠的聚居处,后因入住了一些炼金术士,故有此名。这一带小屋林立,有卡夫卡的居宅,不少房子根据旅游开发之需被改造成了各色小店铺,出售木制玩具、锡制士兵俑像、手绘衣服及其他小玩意,还有陈列古代胸甲、锁子甲的。

     

        城堡广场面对着捷克总统府,庭院敞开,各国游客均可自由进入庭院浏览,我很惊讶这嘈杂之声居然不影响总统府日常秩序?总统府只是礼仪性地设置了两名卫兵站岗,游人可对他们随意拍摄或与之合影,他们则安然不动,视若无睹。

     

        到整点时,还可赶上看一场抓人眼球的换岗仪式。这体现了一种开放社会的亲民风貌,人人皆感自在。距总统府仅百米之遥的城堡广场上,业余音乐人照样在吹拉演奏,没见军警干预。

     

        总统府正对的城堡广场上,矗立有现代捷克斯洛伐克国父托马斯·马萨里克的青铜立像,以及大主教宫和宗教纪念柱。还有墙饰别致、富有佛罗伦萨风格的施瓦岑贝格宫,其墙面乍看似凹凸不平,其实是用石膏涂刮造成的视觉效果,据说这里现已改成武器博物馆。走过施瓦岑贝格宫,又见路边有爱德华·贝奈斯的塑像,他是捷克斯洛伐克第二任总统,与马萨里克、什特凡尼克共同列名为共和国三大缔造者。历史的连续性在此得以体现,并不因为后来出现的政治变迁而抹煞此前历史人物客观的影响和地位,这才是应有的、正常的历史主义态度。

     

        在布拉格度过的最后一夜,我们有幸享用了一席文化盛宴,那就是在艾斯特剧院欣赏了一场歌剧演出。捷克毗邻德奥,独立前又长期为奥匈帝国统治,音乐文化方面亦颇受濡染。艾斯特剧院是座新古典主义建筑,处于布拉格老城腹地,建于18世纪末。莫扎特初访布拉格时带来他的歌剧作品《费加罗的婚礼》,就是在艾斯特剧院首演的。后来他在布拉格一度定居,并在此创作了歌剧《唐璜》。那天我们早早进入剧院等候聆听的剧目,恰巧也是《费加罗的婚礼》,但非全剧,而是该剧和其他剧目的部分选段,类似京剧的折子戏专场。入内与我等同场观赏的欧洲观众也都为中老年,多懂行者,鉴别力强。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倒不失意趣,毕竟置身西洋音乐的发祥地,原汁原味!

     

        金色的布拉格,那是捷克人胡斯的布拉格,斯美塔纳、德沃夏克的布拉格,也是卡夫卡、莫扎特的,欧洲的布拉格。恬静、风雅而又内涵丰厚,虽去数载,还是会让人长久怀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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