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受另一个人的影响,从而改写了人生,这样的例子多不多?有。汪曾祺之于沈从文即是。汪曾祺说两本书定了他的终身:《沈从文小说选》和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及至进了西南联大,他成为沈从文的入室弟子,在精神上、写作上更是一生追随。
苏北之于汪曾祺亦如此。苏北说:“我大概一辈子不会离开汪先生了。”他还说:“我能写一点东西,纯粹是汪先生阳光的照耀”;“汪先生的作品影响了我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和生活趣味”;他还说一个人对一件事情入迷,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苏北在2009年出版了一本书,叫《一汪情深——回忆汪曾祺先生》(上海远东出版社)。此时距离汪曾祺去世已12年。这本书可以说是苏北多年来追随汪曾祺的幸福告白——他说汪先生对他形成了“温暖的无边无际的包围”。
这本书挺有趣,不似高头讲章,不似学院派的正襟危坐,也不甚系统,而是一些回忆的片段,真实、生动、有趣地再现苏北同汪先生交往的一些细节,汪曾祺对苏北的种种影响。从中亦可看出,这温暖的包围那么厚实和久远。
上世纪80年代中期,20出头的他还在天长县城的农行审计股当职员,不知怎样就迷上了汪曾祺,把那本《晚饭花集》(汪曾祺小说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版)抄来抄去,抄到四个大本子上。更神奇的是,他把这四个本子,莫名其妙地寄给了远在北京、与他没有任何交集的汪曾祺先生。一个文学青年对美的懵懂和狂热追求大抵如此吧。
汪曾祺在《对读者的感谢》一文中亦提及此事:“我收到了一个包装得很整齐严实的邮包,书不像书,打开了,是四个笔记本。一个天长的文学青年把我的一部分小说用钢笔抄了一遍!他还在行间用红笔加了圈点,在页边加了批,看来他是花了功夫学我的。……这个学生这样用功,还是很使我感动。”
汪先生去世后,这四个笔记本,由其子女寄还苏北。这四个笔记本,如今成为珍贵的纪念文物,也印证着苏北的痴迷。
苏北一直在忙,为汪曾祺先生忙。
继那本《一汪情深》之后,苏北又先后出版了《忆·读汪曾祺》和《汪曾祺闲话》等研究专著,编辑出版了《汪曾祺早期逸文》《四时佳兴》《我们的汪曾祺》和《汪曾祺美食和草木散文》等书。
苏北有个观点:喜欢汪曾祺的人都有点文艺,有点雅。我想这也是他的夫子自道。追随一个人这么多年,能不受他的影响吗?一些东西早已融入生命里。
我给苏北老师看自己写的东西,他随口就说,汪先生说要“含蓄”、要“短”。这大概也是苏北所追求的为文之道。
苏北的文字我有幸读过不少。除了那些写汪曾祺的,印象深的还有《厦门小记》《语言的衣裳》等,最近的那篇《被女孩咬过的苹果》,简直都分不清是小说还是散文——不知这是不是他有意为之,像汪先生那样,志在打破小说、散文的界线?
苏北对文字很在意的,也颇自信,他在给我的短笺中曾说:“我的文字还是好的。因为比较真诚,不说大话。”此话诚然。苏北的文字好看,平易、真诚,让人感觉美好。
都是因为汪曾祺先生,苏北才成为现在这个样子的。若那个老人地下有知,会不会也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