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虚写战争,实写爱情,力求通过主人公复杂的情爱与命运,展示波澜壮阔的历史进程,写出她的希望、忧伤、追求、痛楚和悲怆。
20世纪七十年代,我在山东西部黄河岸边的村庄艰难求学度日时,有几本革命战争题材的小说在心里播下文学和军旅的种子,《林海雪原》《铁道游击队》《红日》《苦菜花》《红旗谱》《敌后武工队》。1980年高考中榜后,我果断选择进军校学习,成为一名职业军人,后来成长为一名军旅作家。
我在少年时代读了那几部作品,时常想,何时我也写一部那样的作品?三十多年,我写了二十多篇革命战争题材的中短篇小说,却总是不满意,不过瘾,感觉自己的劲儿并没真正使出来。2016年春节刚过,创作的冲动不可遏制地光临,我写下开头:“一九三六年——民国二十五年,夏天,龙城的余家‘双喜临门’。”
正月里写出一万多字以后,诸事缠身,一停就是半年多,后来重新打起精神进行突击,用五个月的时间一举完成了这部三十多万字的《浪漫沧桑》。我女儿提醒说,千万不要说写得这么快,把时间说长点,显得认真、不毛糙,显得厚实。我不想说假话,我写得越快,越说明写得顺畅,如果像挤牙膏那样,某一天只写几百字的话,说明这一天是磕磕绊绊的,越慢,质量越是值得怀疑。
谁都知道,写小说主要是塑造人物。我深知自己永远成不了大作家,充其量只是一个靠写作混饭吃的小作家,但总也得有一个目标:力求塑造几个稍微新颖一点的人物。作品中的余立贞、汪默涵、申之剑、余乃谦等,你读过之后,如果能感觉到一点点新意,我就算没有白忙活。
《浪漫沧桑》通过女主人公李兰贞与四个男人的关系展开,这是错综复杂的主线,另一条线是把她一家人在战乱年代的兴衰沉浮、巨大变迁紧密地交织在一起。正面写战争,往往吃力不讨好,所以我有意虚写战争,实写爱情,力求通过李兰贞复杂的情爱与命运,展示波澜壮阔的历史进程,写出她的希望、忧伤、追求、痛楚和悲怆。
李兰贞这个人物可以说倾注了我全部的心血。她为了追求浪漫爱情,放弃了去美国,一头扎进革命阵营,阴差阳错走上一条充满荆棘的人生道路。十几年革命生涯,她得到的是无尽沧桑,伤痕累累,一直受命运摆布。她美丽柔弱、缺乏心计,日常革命工作有时不愿做,更不像其他人那样勇敢坚定,似乎是革命队伍里的另类。一生追求爱,却没有得到真正的爱情。一同入伍的女伴都嫁给高级干部,她最后只嫁给一个级别很低的残废军人,似乎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生失败者。但她又是真善美的化身,是爱的化身。她在解放后放弃城市生活,回到她革命的出发地当一名小学老师,是为了不忘记“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小说结尾有几段话最能够代表我的心声——
人生的磨难与毁灭,往往不是由于恨,而是由于爱,就仿佛汪默涵之于岚岚、申之剑之于贞贞、余立文之于李雅岚、她之于汪先生。爱情就像一把火,可以给人温暖,给人光明,也可以把人烧焦。爱是危险的,尽管如此,还是有那么多的人不顾生死,飞蛾投火一般,把自己置于绝境。爱与恨,有时只在一念间,天堂与地狱,就像左手与右手,每天都不离你左右……
爱情、革命,都是浪漫的事,也蕴含着无尽的沧桑。但这一生,她不后悔。她出来革命,不是为了占有,不是为了争夺,而是为了寻找爱,为了化解恨。这一生,一切经历如梦似幻,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她不想有任何的抱怨。
写作过程中,我一直试图找个“模板”。既然写女兵,可不可以成为中国版的《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事实上完全不搭界。小说快完成时,我突然想到《飘》,李兰贞和斯佳丽都是美丽多情的女主人公,面临家国之变,经历残酷而又不乏浪漫的故事,不同的是,斯佳丽性格张扬,是美国女性的形象;李兰贞温柔内敛,是具有古典气韵的中国女性。浪漫、沧桑这两个词,既能代表战争年代人们的生命状态,也是人生的一种普遍状态。文学本质上是一曲挽歌,是对过往岁月感时伤怀的记忆。小时候因为读过那些革命战争题材的作品,数十年来总是萦绕于我心头,这一部作品,就算是还一个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