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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7年10月25日 星期三

    南腔北调(164)

    “鸟人”:会为爱鸟而杀鸟吗?

    江晓原 刘兵 《 中华读书报 》( 2017年10月25日   16 版)
    《画笔下的鸟类学》,[英]乔纳森·埃尔菲克著,许辉辉译,商务印书馆2017年7月第一版,135.00元
    特约主持江晓原

    中华读书报

    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 合办

        江:

     

        我最初只知道如下语境中的“鸟人”:相传爱因斯坦有一次向某刊物投稿,居然被拒,因为审稿没有通过。爱因斯坦当然不悦,就给主编写了一封相信是许多大牌作者都想写而不大敢写的信,信中表示,“我将稿件给你们是供你们发表用的,不是提供给你们让什么鸟人审查的”云云。当然这里“鸟人”是中译者意译添加的词汇。

     

        从你那里我才听说“观鸟的人”也被称为“鸟人”,而观鸟也是一项有相当道行的博物学活动。而且你家居然就出了一个“鸟人”——令千金。所以这次谈论这本《画笔下的鸟类学》,一定要听你深入谈谈“鸟人”们的种种活动,和他们的精神世界。

     

        首先,这是一本非常漂亮的书,图文并茂,让人爱不释手。揭开护封,里面的硬封又是简洁素雅之至,不愧书业产品中的“央企”风范。

     

        本书作者当然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鸟人”,乔纳森·埃尔菲克不仅观鸟,而且画鸟。画鸟是“鸟人”非常有特色的一种活动,许多鸟类的精细形象,就是由画鸟的“鸟人”传递给世人的。在这个问题上,鸟类是不是有某种特殊性?比如,其它的动物植物,当然也有许多动物学家或植物学家进行过观察和描绘,但我们似乎没听说过“花人”或“蛇人”“鹿人”等等的说法?

     

        刘:

     

        这本书,确实像你所说的是一本装帧精美、富于设计而且颇有收藏价值的书。原文书名是Bird: The Art ofOrnithology,现在中译本译为《画笔下的鸟类学》,还是贴切的。从内容上看,本书也颇有特色,它实际上是从鸟类绘画的特殊角度,讲述鸟类学的发展和人们对鸟的认知过程。或者用更时髦的术语,也不妨说是从视觉文化的特殊视角来撰写的鸟类学史。本书在历史分期上,又以印刷技术的变化作为分期标志,在这种意义上,要说是一部鸟类学图书印刷出版传播史,也未尝不可。

     

        本书又是一本很有文化内涵的通俗性历史。书中大量印制精美、很有艺术感染力的、珍贵的不同历史时期的鸟类绘画,既是重要的史料,与文字的内容彼此呼应,又可以作为艺术品来欣赏。当然,对于你所说的众多手持观鸟指南图鉴去观鸟的“鸟人”而言,这差不多也是历史上的鸟图精品荟萃了。正是由于这些特色,这本书与当下图书市场上颇为流行的有文化品位、可供阅读兼把玩和收藏的图书类型非常契合。

     

        确实,小女也是鸟人中的执着者。究其渊源,可以追溯到在她小的时候,既作为儿童的娱乐,也作为某种休闲式的教育和户外活动,我经常带她去参加著名的环境NGO“自然之友”的观鸟小组的活动,结果一发不可收拾,竟培养出了一个铁杆鸟迷,而惭愧的是,至今,我却几乎仍然还是一个“鸟盲”。

     

        江:

     

        这倒稍稍有点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原先一直想当然地以为,你总得近朱者赤,好歹受些影响和熏陶吧?比如对鸟比我们一般人更熟悉一些?当然,我们通过讨论这本书,就会经历一个受“鸟文化”熏陶的过程,也许这个过程能让你变得更接近一点我们通常人心目中“鸟人之父”的形象?

     

        你相当准确地概括了本书的性质——鸟类学图书印刷出版传播史。这让我想起我以前发表过的关于学科和观赏性之间关系的一种看法。

     

        我认为,并非所有的学科都具有同等级别的观赏性,比如天文学就很有观赏性,而且享受这种观赏性时通常又很安全,所以全世界会有那么多的业余天文爱好者;相比而言,化学就几乎没有观赏性,实验还难以避免危险性,所以全职太太到幼儿园或小学做义工时,会带着孩子们去用望远镜观天,但通常不会带着孩子们做化学实验。

     

        而鸟类学则是一门具有高度观赏性的学科,它的观赏性甚至超过植物学和通常意义上的动物学,因为鸟类有漂亮的羽毛,描绘这些羽毛显然能够唤起审美情怀。“鸟人”们描绘了鸟类,当然需要传播,由于这些鸟类图案可以如此精细和精美,以至于对印刷技术提出了很高的要求,这才让你对本书“鸟类学图书印刷出版传播史”的性质概括得以成立。

     

        刘:

     

        如果说到观赏性的话,我觉得,与你举出的天文学的例子相比,鸟类学显然要更具有观赏性。你想,鸟是有生命的啊,与那无数虽然也神秘但却显得冰冷的星星相比,对于更多的普通人,其观赏性无疑要更强。因而,比较一下普及性或专业性的天文学类图文书和鸟类学的图文书,其间的差异也是显而易见的。

     

        前面你说你感觉出乎意料之外,也许是对我自称“鸟盲”的某种理解。其实,我说我是鸟盲,主要是指在观鸟时就辨识鸟的种类来说,这和我与我们的朋友刘华杰去野外看植物时的情况很像,我也很难准确地分辨出各类植物,而刘华杰却会如数家珍般一一道出所看到的各种植物分别是什么科、什么属、什么种,以及叫什么名字。

     

        如同刘华杰所强调的,在博物学意义上,知道一个植物的名字,会更好地认识和欣赏这种植物,我想,对于鸟类也是一样。但我也还是可以在更低的层次上去欣赏鸟之美的。作为一个你所说的“鸟人之父”,我承认我达不到“鸟人”小女那样能更精致地欣赏鸟和享受观鸟乐趣的程度,但我对于“鸟人”们还是有一些初步的了解,并且对于观鸟这件事本身也是很有兴趣的。

     

        几年前,我指导的一个研究生,就将其论文题目定为对于观鸟活动的科学传播研究(尽管当下正统的“科普界”几乎并不将此视为与科学传播密切相关的活动),那个学生非常努力,她以人类学方法为主,对北京鸟会的观鸟活动做了很好的研究。在你和我主编的丛刊《我们的科学文化》第9辑中,收录了她论文的绝大部分章节。

        江:

     

        在本书第二章,作者花了不少篇幅谈到奥杜邦(JohnJamesAudubon)的鸟类绘画和他那本著名的《美国鸟类》(Birds ofAmerica)。此书已在2011年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中文书名起作《飞鸟天堂》。奥杜邦的另一本书《北美四足兽》(Viviparous QuadrupedsofNorthAmerica)也以《走兽地下》的中译名配套一同出版了。相信在你书房里,应该也放着出版社当年的赠书吧。奥杜邦的《美国鸟类》,初版以巨大的开本(所画鸟类尺度必如实物原大)而在出版史上占有一个引人注目的位置。

     

        不过在《画笔下的鸟类学》作者埃尔菲克笔下,奥杜邦得到的就不全是赞美了。他引用了奥杜邦传记作者一句名言:“鸟儿眼中最恐怖的事,可能就是看到约翰·詹姆斯·奥杜邦正在走近。”为什么呢?因为奥杜邦杀死了许多鸟类!奥杜邦给朋友信中有一句经常被人引用的“名言”——足以让今天的“鸟人”们义愤填膺:“如果我每天射杀的鸟不到一百只,那我就得说鸟儿真少。”不过埃尔菲克为奥杜邦开脱说,因为奥杜邦“不像许多更富裕的收藏家,他时常缺钱缺食物”,所以他杀鸟是为了吃它们来果腹。这样的开脱,让今天充满悲天悯人情怀的“鸟人”们听到,无疑仍是令人发指的。

     

        这段关于奥杜邦的故事也提示我们,“鸟人”事业的表现形态和价值标准,都有一个逐步演进的过程,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呈现为现今我们所见的模样。而对于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要理解历代“鸟人”的不同情怀,看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刘:

     

        你提到的奥杜邦杀鸟,还有他要用之做标本、进行绘画等原因,当然,这也是一段早期鸟类学史上比较特殊和复杂的事。今天“鸟人”们的伦理标准当然不会让他们再像奥杜邦那样杀鸟。爱鸟,是“鸟人”之所以成为“鸟人”的最大内在动力,甚至这种“爱”,会让他们鄙视和抨击各种在他们看来是伤害鸟类的行为。例如,中国传统的“提笼架鸟”式的笼养鸟,就在被批评之列,因为那是对鸟的自由天性的伤害。更近一些,现在还可以注意到,相当一部分观鸟的“鸟人”和以摄影方式“拍鸟”的“鸟人”之间,就有不小的分歧。许多观鸟者认为以肉眼和望远镜观鸟才是真正爱鸟行为的表现,而且,确实有不少拍鸟的发烧友为了拍出更“精彩”的照片,会采取一些干扰鸟的正常生活甚至伤害鸟的方式,如把鸟粘在树枝上等等。

     

        当然,像我等凡人,对那些真正爱鸟的资深“鸟人”的理解还是很有局限的,有时还是难以感受他们那种对观鸟的痴迷。就像普通人很难理解那部关于“鸟人”观鸟的著名影片《观鸟大年》中“鸟人”们与众不同的行为方式和追求一样。当年,我带小女参加自然之友观鸟小组的观鸟活动,也绝没有想到后来竟会培养出比较合格的“鸟人”来。后来无论是在求学还是工作的过程中,观鸟绝对是她在各种爱好中的首选,而且是绝不可缺少的。现在国内观鸟的人群也越来越壮大,各种观鸟团体数量也在增加,与国际也逐渐接轨了。

     

        江:

     

        我还有一个问题:本书作者埃尔菲克作为“鸟人”,和令爱这样的现代“鸟人”之间有什么差别?我试图在本书中搜寻线索,并无所获。

     

        例如,正如你刚才提到的,奥杜邦杀鸟的用途之一是制作标本,我们今天在各种自然博物馆见到的鸟类(以及其它各种动物)标本,当然在大部分情形中难免要杀死鸟类。再进一步推想,本书作者对鸟类的许多精细描绘,恐怕也不得不对鸟儿下一点毒手吧?——如果像今天的“鸟人”那样,连笼养鸟都要批评,在野外的野生鸟儿能有那么好的耐心长时间停留在枝头,让埃尔菲克慢慢描绘吗?他多半也要杀死鸟儿,对着鸟儿的尸体才能仔细绘制吧?而如果是“认为以肉眼和望远镜观鸟才是真正爱鸟行为”的人,应该是绝对不能容忍杀鸟画像这样的行为的吧?

     

        那么让我们想象一下,一个只能容忍以肉眼或望远镜观鸟的“鸟人”,拿到这本《画笔下的鸟类学》时,会有什么反应呢?他(她)是不是应该皱着眉头说:鸟是画得挺漂亮,但一想到这些杀鸟画像的罪恶行径,我怎么忍心看下去啊!

        刘:

     

        我咨询了小女,她的回答大意是:奥杜邦那样杀鸟,主要是一个历史问题,但随着观鸟技术和伦理的发展,现在人们确实不应该再像那样无必要地去杀更多的鸟,即使是科研所需要用的标本,也比那时要少了许多。而目前真正构成对鸟类威胁的,反而是那些为商业目的而杀鸟制作标本的行为。

     

        从这样的回答来看,小女应该算是一个不很极端的“鸟人”,尽管其爱鸟之心相当之强。不过,伦理虽然在发展,毕竟不是法律,我们今天用“鸟人”这个词,其实有时所指并不明确,比如究竟是专指对鸟感兴趣的人,或是以某种爱鸟的心态遵循保护动物伦理的观鸟者呢?总体来看,认为鸟应该被爱护地欣赏的观鸟者的人数,还是在迅速增加的。我想,本书无疑会对提升人们爱鸟、欣赏和保护鸟类之心有积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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