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楚人,足之所至,日久情生,由了解到感佩,不能自已,对江西这方土地的历史人文,日益生出无上的敬意与温情。”朱虹先生如是说。
短短几年来,朱虹先生主编《江西风景独好——旅游文化丛书》,撰写大散文《风流江西》,与历史学家方志远合著《江西人文读本》,近时又由二十一世纪出版社推出他所主编的“人文江西丛书·历史文化名人传记系列”……可见朱虹先生对“钟灵毓秀”的江右大地是多么的一往情深。
在主编这套“历史文化名人传记系列”的同时,朱虹先生还亲自撰写了其中的一本:《情里梦里汤显祖》。以汤显祖作为传主,想必不是随意而为。“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或许,早就为《牡丹亭》痴迷,聆其“绝调”而动情;或许,为创造出如此神奇之“梦”的古人充满好奇,且心仪已久;或许……总之,可以肯定的是,朱虹先生对汤显祖必是情有独钟,情动于衷,因此,即便公务怎么繁忙,他也要写出这本书,对以“玉茗堂四梦”馈赠世人的伟大戏剧家遥向致敬。
然而,这本致敬之书向我们所展示的,不仅是作为戏剧家的汤显祖,如作者在后记里精辟概括的,汤显祖身上的光彩照人之处,其一是“至情”思想(主要展现于戏剧创作方面),其二是淑世情怀(忧念苍生,济世为民),其三是俊伟人格(刚直不阿,以道抗势)。作者从这些方面深情落笔,于是,传主汤显祖因之得以多维而非单面的观照,更为立体而丰富地呈现在我们的眼前。
对于一般的读者而言,大多是藉观赏《牡丹亭》而闻汤显祖之名,但除了知其为了不起的戏剧家,其他的就不甚了了了。在这本《情里梦里汤显祖》里,作者向我们历历如绘地讲述了汤显祖极不平凡的一生,诸如——
科举应试,从“俊气万人一”的春风得意,到因不愿曲阿权贵(张居正)而名落孙山;
直言上疏,揭发贪腐,指斥首辅,震撼朝廷,以致惹祸上身,遭到贬黜;
贬谪到徐闻(雷州半岛),而不暇沉沦,创办贵生书院,教育乡人,民风为之改观;
出任遂昌知县,再办相圃书院,打虎除患,整治“害马”(劣绅恶霸),以情施政,造福一方……
汤显祖凡此种种的遭际和作为,作者不禁为之感言盛赞:“终其一生,他都是一个挚爱在人间的唯情主义者,一个热心肠的淑世主义者。”而且亦如作者所述,汤显祖这些跌宕沉浮的经历,人间哀乐的体察,乃至对官场黑暗的痛感,事实上也深刻影响着他的戏剧创作,在《牡丹亭》等剧中,在在可见其经历、体察和痛感的印迹。
当然,作者在这本书里要“大书特书”的,还是作为戏剧家的汤显祖,在其戏剧中所浸融的“至情”思想和构筑的“至情”世界。对于“至情”,作者在书中多有精彩的阐发: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汤显祖道出了‘情’的深邃性,因为‘不知所起’,所以‘深’,并且深不可测。”
“他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爱情经典,其魅力不仅在于情节结构的离奇、曲调音律的优美,更在于其对‘至情’的追求,以及其对精神自由、个性解放的张扬。”
“汤显祖的‘四梦’是在‘飞翔’中创造出来的,这是他超越其他文学家的高度所为。而之所以他能有这种‘飞翔’的高度,是因为他对理想追求的至情与至纯,这种至情与至纯能升华到如宗教开悟般的境界,这种境界所给予他的已不仅仅是实现的力量,更带给了他‘飞翔’的能力。”
……
作者笔端饱蘸的激情和深情,流泻于书页的字里行间。正可以说是:只因情之深,更慕至情人。
汤显祖弃官回到临川故里,还不到“知天命”之年,当时他因仕途无望,内心或有一丝怅然吧。然而,对于中华艺苑殿堂,对于彼时及此后的世人,则是可以额手称庆的幸事。正是因为“提前下岗”,汤显祖才在家乡“玉茗堂”,完成了《牡丹亭》和《南柯记》《邯郸记》,加上早先作成的《紫钗记》,璧合为足以流芳百世的“四梦”。高中状元,金榜题名,那又怎么样?古来有几个状元名传后世,他们绝大多数不是早湮于忘川了吗?当上高官,即便有政绩,那有怎么样?也不过是史书列传中留名,占上数行而已。汤显祖以其《牡丹亭》等沾溉后世,直抵人心,其恒在的价值和意义,岂是状元、高官们可与伦比!英国前首相丘吉尔有句名言:“我宁愿失去一个印度,也不愿失去一个莎士比亚。”中国从没有殖民地,不存在失去的问题,但我们的汤显祖则是绝不能也绝不会失去的。也正如朱虹先生所说的:
“他的戏梦人生体现他对至情、至真、至善、至美的追求和向往。因为如此,在人类文明的苍穹下,汤显祖其人其文,才得以光耀千秋——无论东方与西方、古代与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