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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7年07月19日 星期三

    访匡亚明故里

    石湾 《 中华读书报 》( 2017年07月19日   03 版)

        但凡经历过十年浩劫的高校师生,都会记得“文革”狂潮排空而来时,第一个被公开点名的“黑帮分子”是南京大学党委书记兼校长匡亚明。我是1964年由南大历史系毕业的,毕业证书上盖的是校长匡亚明的签名章,毕业时全班同学与校领导在校门口合影,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也正是敬爱的匡校长,而且同班同学小丁,毕业即留校当了匡校长的秘书。2009年,纪念考入南大50周年,全班同学回母校聚会,当年匡校长的丁秘书回忆说:那天我和匡校长一起收听《打倒匡亚明黑帮》的广播,内心很紧张,一片茫然,匡校长却笑着自嘲:“这下子我可是出了名了,全世界都知道有个匡亚明!”主持聚会的孙教授是匡校长复出后的秘书,当有同学说到一听那吓人的广播,就把全班毕业合影照烧了时,他说:“我特意从存档中找出,为每人复制了一张,留个念想。这也是匡校长的遗愿。”

     

        匡亚明是丹阳导墅镇匡村人,离我老家仅30公里。今春我由京还乡小住,趁侄女婿假期有空,一早就让他开车送我去匡校长故里一游。因事先得知在匡亚明小学里设有匡亚明生平事迹展览室,我们就直奔匡小而去。当我见到匡小的蔡校长时,只说了一句“我是匡亚明校长的学生,特意来看看匡亚明生平事迹展览”,他就热情地表示欢迎,并亲自为我打开了因假日而关闭的展览室大门。他告诉我,匡小原名导墅中心小学,因是匡亚明的母校,所以于2013年更名为匡亚明小学。在花了一个多小时看过匡亚明生平事迹展览之后,蔡校长就陪我驱车前往一里多地外的匡村。途经桃花盛开的匡亚明广场时,我们下车瞻仰了匡亚明全身雕像。雕像极富动感,他右手抱着一本厚厚的典籍,一如当年行走在桃李芬芳的大学校园,平和温良,突显了一个学者型校长的儒雅气质。

     

        从匡亚明广场到匡村,穿过一片金黄色的开满油菜花的田野,我们就来到匡亚明故居屋北侧。下车一看,五间低矮的平房不仅已显得十分老旧,而且中间的两间屋顶早已坍塌,开了一个朝天的大口子。我绕到南面一看,屋前芳草萋萋,足有一尺来高。见此情景,少说也有三四十年无人居住了。当我从破败不堪的老屋中出来,见一老妇抱着一婴儿迎面走来,我就问她是否认识匡亚明?她说她就是他的小侄媳妇。因她丈夫纯达外出了,就领我们进了她丈夫的哥哥纯行的家。

     

        匡纯行得知我是专程来访的匡亚明的学生,很是激动,招呼我和蔡校长坐下后,就吩咐他老伴快去给我们泡茶。我说:“不用忙着给我们泡茶,你家里如果有匡校长生前回故居时的资料,就先找出来给我看看好吗?”纯行点头示意,让他老伴进里屋先拿来了一张匡亚明1995年回匡村时与他们一家人的合影和一张以整版刊登《丹阳好女儿匡均》一文的《丹阳日报》。他指着报上的匡均照片说:“三伯原名匡洁玉,1926年入党,1927年领导宜兴秋收起义失败后,坚持在白区做地下工作,1929年曾被中共特科红队误认为是叛徒而遭枪击,子弹从口中射入,穿过脖颈,险些死了。三伯先后四次被捕,受尽酷刑而坚贞不屈,1937年被营救出狱后,去延安当了中共中央社会部政治研究室副主任和政治局委员康生的政治秘书……直到渡江战役的前一年,已经参加革命的匡均,才通过登报见到了从未谋面的已成为解放区高干的二叔匡亚明。三伯和老家的亲人联系上后,知道我家很穷,就供我上了小学和初中。”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进里屋找出一封匡亚明写给他的信给我看,并说:“你应该知道吧?我三伯是在‘文革’中最早被打倒,也是最后一个被解放的大学校长。那十多年,他又和我们断了联系。”

     

        我告诉他,刚才看了匡亚明生平事迹展览,知道他三伯与康生20年代同为上海大学的学生,并一起加入共产党。延安整风期间,有次匡亚明以老同学的身份,善意地规劝康生不要过于专横跋扈,说:“你现在完全听不得对你的不同意见。”未料康生勃然大怒,指着他的鼻子说:“你给我滚!明天送你去党校学习!”“文革”伊始,时任中央文革小组顾问的康生就向造反派授意,指名要打倒匡亚明。“四人帮”倒台之后,在胡耀邦的关心、支持下,匡亚明的冤案得以昭雪。胡耀邦代表中央征求他今后工作的意向,经过慎重考虑,他仍然选择高校,于1977年复出担任南大党委书记兼校长。刚恢复工作,他就果断地决定聘请一批当时尚未落实政策的学者、教授。陈白尘是著名剧作家,“文革”中被诬为“叛徒”,当时尚未有结论。但匡亚明却甘冒风险,邀他由北京南下,就任中文系主任。同时,又聘请文史学家程千帆、哲学家孙叔平、神学家丁光训等著名学者来校开课并担任适当的行政工作,曾在知识界引起不小的反响。最值得称道的是,1978年4月,时任哲学系副主任的胡福明到京修改《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一稿,回宁即向他汇报了撰写和修改此稿的情况。5月11日《光明日报》以“特约评论员”发表《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的标准》的两天后,他就当面向胡福明表示赞许:“你的文章我看了,写得很好嘛!”

     

        听我说到这里,匡纯行又进里屋去拿来两只墨盒。他说,砖制的一只墨盒是他祖父留下的,而石制的一只就是他三伯留下的。祖父是私塾先生,突然病故时三伯只有6岁。祖父一死,奶奶带着4个儿子、两个女儿度日,家境从此困顿,常常是有了上顿没下顿。但三伯受书香门第的熏陶,自幼勤奋好学,7岁时便能翻阅祖父留下的古籍,9岁便用毛笔写下座右铭:“人一能之,己十之,及其知之,一也。”连每天放牛时还骑在牛背上看古籍、背古诗。因付不起学费,曾一度辍学,除帮妈妈做家务外,一有空闲,就看书和练习书法,因此,年少时就写得一手好字……

     

        此时,端详着这两只墨盒,我自然就联想到匡校长为什么复出后仍然选择教育事业和看重中国传统文化研究工作,并毅然担起由国务院组建的国家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首任组长的重任、主持编撰的《中国思想家评传丛书》了。《中国思想家评传丛书》是20世纪规摸最大的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研究工程,对“从孔子到孙中山”的260多位中国思想家进行评述。匡校长亲自撰写了其中的第一部:《孔子评传》。我看到,这套丛书在他逝世前出版的150部,现都已陈列在匡亚明生平事迹展览室。匡校长真是功德无量啊!

     

        临离开匡宅时,蔡校长告诉我,匡亚明生平事迹展览室不仅征集到了“饮水思源”“松柏精神·云水风度”“更上一层楼”等匡亚明题赠给家乡亲友的墨宝,而且,为弘扬匡亚明教育思想,推动地方文教事业的蓬勃发展,导墅镇已连续举办了五届“匡亚明故里·翰墨飘香书画展”。2014年,匡亚明小学还设立了“匡亚明奖励基金”,已获得当地民企的大笔捐赠,每年奖励在职在岗的优秀教师和员工。当他说到匡亚明小学已获教育部中国教师发展基金校本项目的“全国重点实验学校”称号,在校学生已达1200名,其中,有三分之一是外来打工者的子女时,我不禁赞叹:“蔡校长真是桃李满天下啊!”蔡校长欣慰地笑了,指着匡亚明故居旁的一口老井说:“饮水思源。这不都是仗了匡亚明的大名和他‘不拘一格降人才’‘敢为天下先’等教育思想的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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