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热肠不倦翁——读李景端新书有感

    李景端先生有教于我总有22年光景。这么精确的日子是从他新出版的《风疾偏爱逆风行》里得来的，并不是我自己记忆力惊人。我很少留会议邀请函和请柬。1995年4月19日“乔伊斯国际研讨会”的这两样“信物”居然箱箧以随二十多年，可见《尤利西斯》在我心中的位置。

    我认识景端先生就是《尤利西斯》牵引的。记得曾给他创办的《译林》杂志写过短文，也赞赏他组织翻译出版《尤利西斯》。也在那段时间，他让我接手《公众的怒火》一书的翻译，此书是董乐山先生因病中断了翻译。书中涉及美国政界大量历史典故，以及美式俚语、双关语，翻译难度相当大。景端先生耐心的说服“磨劲”，以及坦承“稿酬也不过是象征性”的那份诚恳，是我至今难忘的前辈文人，处理琐事时的潇洒和贴心风格。这种互信的情感，大概只有我俩心领神会了。他退休后还亲自操笔责编我翻译的《名人死因揭秘》。这些都是我们的文字缘分。

    关于《译林》创办前后的一些故事，我耳闻过一些。但钱锺书先生对此事的评论，我以前从未在别的地方见过听过。我觉得景端先生新文集最有价值的内容是钱先生的这几封信。这是钱锺书文集中也没有征集到的史料。熟悉钱锺书风格的人自然知道此类文献的精贵。萧乾先生的许多书信，也在新集子里完整地展现了。这是研究《尤利西斯》中文翻译史的原始文件，无疑极为珍贵。

    冯亦代先生在小西天“七重天”书房里安度晚年时，我有幸聆听过一些文坛的故事。冯先生对晚辈很好，我想，这种感觉景端先生也会认同。这本《风疾偏爱逆风行》里有很多类似冯先生的老作家的故事，读者不妨翻翻看看。很多原始信件是景端先生首次披露的。

    景端先生的个人履历足够传奇，算得上是半个世纪中国历史的一面小镜子。尤其在外国文学翻译这块奇花异草纷呈的土地上，他的足迹足够鲜明。雪泥鸿爪并非自谦的标签，而是实在的印迹。他为人为文为事，可谓古道热肠，他的朋友自然也多。他的随笔散文因此题材丰富。我读过很多出版家的文集，景端先生的文字，属于那种能让人跟着他热情洋溢的文字，读来身临其境，感人至深。因为天性好助人，他才会主动去为被侵权的翻译家维权。这本新书里有一部分文字，就涉及这段文坛公案。

    景端先生说，像我这个年龄段的人不妨把译事放一放，要抓紧把知道的文坛掌故写一写。我这才发现，他文集里提到的文坛前辈，大多成了古人。我虽然是后辈，此时通电话却也被问及退休事宜。或者，景端先生的话是对的，毕竟，中国外国文学盛况空前的30年，是我们亲历过的；最后一批称得上文坛大家的人，是我们领略过风采风骨的。我觉得，景端先生新出版这本文集的真正价值和意义，也正是在这方面得到彰显。这是一个时代文坛的缩影，这是一个时代文学翻译的群像图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