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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7年06月28日 星期三

    我所遭遇的“毕业季”

    杨争光 《 中华读书报 》( 2017年06月28日   03 版)

        这应该已与我毫无关系,但实在又有些关系。因为,今年开始,不再带研究生的我,过去带的研究生有三届没有毕业,最远的那一届就在这一季毕业,这几天论文答辩。

        说来惭愧,我一生只写过一篇毕业论文,是本科毕业时必须有的。也就因为这唯一的一篇论文,对那时的学术环境有了亲历和亲见。

        那时的学生和教授与现在的学生和教授有着“质”的不同。同样的学术,那时可以不像现在有这么多的规范必须遵守,而不得冒犯。那时的教授似乎不那么看重所谓的学术规范,以规范苛责学生,反倒认可、宽容他们不那么“学术”的论文,且鼓励学生的能思想、敢思想。学生可以和教授同堂质疑、论辩,学生的答辩,甚至顶撞都在“可以”之列。所谓的“论文答辩”有问有答,学生不怯于教授的诘问与质疑,教授不拒绝且允许学生的辩解以至于辩驳。

        也许正因为这样的学术环境,才生长出了许多出息的、受敬重的学术家,执教、活跃于现在。

        现在,坐在学士、硕士、博士生毕业论文答辩的主席和委员台上的教授,又是如何?

        我写过小说,写过电影,以中国应有的小说和电影论,我的那些实在都是些近于垃圾的东西,所以,从来不认为有什么研究的价值。这不是自谦,也不是嘲讽,是实话实说,在许多场合说过的,也有文字为证。

        但偏偏有些年轻却不见得幼稚的学生要“研究”,要写“论文”。我带的学生有,其他大专院校也有。对于我带的学生,因为是我“带”的,可以阻止,有的阻住了,有的没阻住。对于其他大专院校的学生,有打电话问我要资料,我大都是拒绝,也有过劝阻。有的阻住了,有的没阻住。我不知道的,当然也就无从劝阻。

        但也想过,即使是“垃圾”,“研究”一下其所以是“垃圾”的成因,也不失为“学术”,也许还要比冠冕堂皇、不关痛痒的吹捧更具价值。如此,以为可以“研究”的,劝阻不住,就不妨去“研究”吧。

        也就因为这样的“想过”,就有了几次例外,尤其是对朋友介绍来的学生,就情愿为他们提供一些他们需要的东西。

        许多年前,法国人把我的小说《老旦是一棵树》改编成了电影,中国人事就被改成了一次世界大战后爱尔兰的人事。这部电影是那一年威尼斯电影节的参赛影片,在几个电影节获奖。中国竟然有这部电影的盗版碟,我看过的,挺好的一部电影。

        七年前,这一改编案例就成为我带的研究生的论文论说的对象。以这一文本到另一文本,这一文化到另一文化,跨文体、跨文化的“对话”为案例,探究一些艺术与艺术,文化与文化,文本与文本,可能有的意味,甚至规律。其基础理论支持,是学界推崇的巴赫金的“对话理论”。这应该是可以成为一篇硕士学术论文的。答辩时,险些遭“挂”。一位参与答辩的教授,在现场“翻”了一下论文,对学生的质问竟然是:为什么不选择经典?比如莎士比亚。学生和这一位教授辩了起来;另一位理解学生也清楚“时务”的教授好心打圆场,而不识时务的学生竟不领情,又和这一位教授辩了起来。学生的这一“辩”又一“辩”,正是论文险些遭“挂”的主要原因。

        巧合的是,七年后的今年,西北大学一位硕士研究生的毕业论文,也是以巴赫金的“对话理论”为基础理论支持,写的是我的小说的“对话艺术”。因为导师是我的朋友,我接受过这位学生的访谈,也就此知道了她对我的那些小说熟悉的程度,知道她对这篇论文极其看重,下了许多功夫,做了很多功课,不仅不愿敷衍,还想要写出些新意。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论文一定就会好,会高质量,但获得每一位参与答辩的教授、老师们的尊重,应该是起码的。遗憾的是,没有。一位教授,连质询也不愿意,直接否定了论文的“选题”;否定“选题”应该也不是问题,问题在,一年多前开题时,这位教授是在场者、参与者。

        还有:杨争光小说的人物对话是“粗,脏,丑,干巴巴的”,你却在论文中写他小说对话的人性之美,他明明写的是人性之恶,人性的阴暗、丑陋,哪有美?这位教授不是质询,而是判定。作为答辩教授,对学生的论文应该有判定,问题是,判定是否在阅读之后?有没有认真的阅读?教授可以判定“粗,脏,丑,干巴巴的”对话和人性的阴暗丑陋之间的必然关系,学生为什么就不能从这样的对话里阅读出人性之美呢?对小说文本和论文文本没有认真的阅读和省察,仅靠意气和聪明做出不容置疑的判定,不管多么气势汹汹,可以吓倒学生,是吓不倒文本的。

        还有:从你回答某某老师关于小说对话艺术与影视对话的问题来说,你的论文存在问题更多。杨争光多是改编别人的小说、名著,自己的小说被改编成电影的很少,几乎没有,即便就是有,也就是《越活越明白》,改编得据我所知也不怎么样。作为论文答辩委员的这位教授所言,也不是质询,而是判定,且判定的依据不是学生的论文,是他的自以为是。从他的“判定”可以基本判定,他并没有阅读,至少没有认真阅读过学生的论文,他对杨争光的小说与影视改编的情况,基本是无知的。我就是杨争光,我的影视作品绝大多数都是原创,且都和我的小说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尤其是中篇小说,绝大多数都有电影文本。这位教授看过的我的影视作品,大概只是那一部我参与改编的电视剧《水浒传》。

        这位学生听从了现场其他教授的示意,放弃了辩与解。

        前后七年,两位学生,论文都和我的写作有关。在答辩时的遭遇,竟如此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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