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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7年03月15日 星期三

    诗歌的粉红色调

    任芙康 《 中华读书报 》( 2017年03月15日   03 版)

        写诗,被一些人认为是私人化、个体化的创作。似乎只有关在门窗紧闭的书斋里,才能写出让五百年之后的子孙顶礼膜拜的史诗。其实,可能大谬。诗歌诗歌,表明诗离不开歌;歌舞歌舞,表明歌离不开舞。2016年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鲍勃·迪伦,一位民谣歌手,行吟诗人,却创造出崭新的文学表达。这就告诉我们,诗歌写作,只有摒弃盲目高雅的幻觉,承受地气润泽,经受生活滋养,领受时代恩惠,接受民众鉴赏,方有望真实的兴旺。

        读来读去,觉出自己的心里,比较接受声响小的诗,比较接受色彩淡的诗,比较接受含义浅的诗,或者说,比较接受家长里短的诗。譬如,深圳有位黄姓朋友的诗作,便是我喜欢的类型之一。在他从容的表达里,不见大呼小叫,剑拔弩张。给你的感觉,只有举重若轻,平易近人,自尊自爱,甚至,欲言又止……此外,他的诗里,不乏对山泉、古树,祖母、草鞋等等人与物的缅怀,字字入眼,拨动心弦。今天的人们,七情六欲,而又丢三落四,尚有几多闲暇,能在脑子里腾块空地儿,保存关于祖母、关于童年、关于草鞋、关于故乡的记忆呢?

        不由自主,想起我的中学语文老师。老师课上澎湃,课外少言,在50多年前的蜀国诗坛,不动声色地占有一席之地,写山山无狰狞,写水水无凶险,写人人无邪气。他的诗歌园子里,种着一点点老街古巷的幽暗,种着一点点山川原野的寂寥,种着一点点为人处事的良善,种着一点点花前月下的缠绵。“文革”中的老师,成惊弓之鸟,受尽凌辱。在一场冬寒的批斗会上,脖领子里被人灌进一盆凉水,面对辱骂和耳光,他无奈地说:“我身上血少,只好做一个粉红色的诗人。”

        而眼下,偶尔读到与老师相像的诗作,心里会生出莫名的亲近。当然,半个世纪的时空之隔,即或相像,但相互映照,无论形式,还是内容,都很难重合了。但玩味彼此的字里行间,除了近似的气息、近似的韵律,更有近似的色泽,那就是我老师从未舍弃的粉红。这种远离沉闷、也同时远离亢奋的颜色,会让你安静地去读,安静地去想。读是如鱼得水的读,想是怦然心动的想。有粉红作为基调,给人留出安详的余地,不同的看客,会以自我的境遇与感受,做各式的解读。粉红之色,不轻不重,不淡不浓,颇合中庸之道。如果有朝一日,粉红能修成正果,成为诗坛一种“正常”的色彩,肯定有助于写诗的人与读诗的人,淡忘于名利之诱惑,舒缓于现实之尴尬,润饰于人性之塑造。那就喜从天降,诗坛有福了。

        我还认识一位历经坎坷的陈姓诗人,现居洛杉矶的四川老乡。72岁之前,老乡从未写过一首情诗。73岁的某一天,突生愿望,“要以情入诗,补爱恋之课”,随即坠入重重实有或虚拟的情网,而难以自拔。他的日常聊天里,绝无同龄者的健身、防病、养生之类,始终以独特的青春气息,去包裹每一位同他接触的人。至今七年过去,已写出情诗2000余首,成书四卷,被誉为诗坛一抹倩影。不知道,他的抒情之旅,还将跋涉多久。平均200多首的年产量,意味着几乎每天,胸中怀爱,笔下流情。陈诗人积八十载人生阅历,以大半生情感蕴藏,蘸着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心性,写出的每首情诗,无不以翩翩风度,款款情思,让无数年轻男女,徐徐燃烧起来,成其心悦诚服的拥趸。

        相形之下,许多杂以繁色,浓妆艳抹、怪相迭出的诗作,挖空心思,搜罗惊人之语,渴求惊鸿一瞥,追逐惊世骇俗,则往往事与愿违,耀眼于一时,炸响于一瞬,很快归于沉寂。所以,对那些色调可疑的诗,不说也罢。

        很多很多年前,那已是一段遥远的记忆,少年的我,靠着模仿,学着写诗。成年后则完全洗手。难以为继的原因是,情趣迟钝、枯涩。曾有一位师父,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不会写情诗的人,终究是会和诗分手的。情是诗的源泉,诗情寡淡,温吞躲闪,写出的句子,必然如同缺水的干枝。我的经历,验证了师父的指教。活过一大把年纪,不曾给哪位异性,写过一首情诗。尤为悲惨的是,不曾有哪位异性,给我写过一首情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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