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文井和他的《山寺暮》

    2016年6月1日，金波先生在《中华读书报》上发表“给孩子的六一书单”，向青少年读者推荐十本书，其中打头的一本就是严文井的《山寺暮》。

    《山寺暮》初版于1937年，至今已有八十年了，对当代读者特别是青少年读者而言，这是一本很冷门的书，大家对它都不熟悉。那么，金波先生为什么会旧书重提，倾力推荐它呢？

    丁酉春节过后，我细细地阅读了这本书，觉得金波的推荐确是经过了认真的研判，是很负责任的。这本书，胜过了许多一般化的儿童文学作品，仍然值得当代青少年朋友阅读。

    《山寺暮》是一本散文集，是著名儿童文学作家严文井的第一本书。

    严文井，原名严文锦，1915年10月出生于湖北武昌，1934年夏毕业于湖北省立高级中学。从十七岁起，他就在武昌当地的报纸上发表作品。1935年春，严文井离开武昌到北京谋生，就职于北平图书馆，白天抄写信封，校对稿件，晚上住在单身宿舍里，孤独寂寞，以读书和写作打发时间。同年11月6日，他以“严文井”为笔名在《大公报》的文艺副刊发表散文《我吃了一串葡萄》，从此走上写作的道路。

    年轻的严文井创作准备充分，文学才华逼人，他一登上文坛，就引起了沈从文、萧乾等人的关注。1936年，出版家赵家璧主编《二十人所选短篇佳作集》，邀请二十位作家推荐在1935年11月至1936年11月间发表的短篇文学佳作，当时在天津《大公报》主编文艺副刊的萧乾就推荐了严文井的《风雨》。

    1937年，靳以为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主编“现代散文新集”丛书，盛情约请青年严文井也编选一本加入，促成了《山寺暮》的出版。

    严文井在已经发表过的作品中精选出十篇，分别是《山寺暮》《黑色鸟》《给匆忙走路的人》《平原的谣曲》《小雄及其他》《世故的小丑》《秘密》《阳光的记忆》《风雨》《长城旅客梦》，编成了《山寺暮》一书，于同年6月出版。

    严文井从小喜爱读书写作，在武昌读中学时，他就广泛阅读了鲁迅、郭沫若、郁达夫等新文学作家的作品，还通过《现代》杂志接触到乔伊斯、福克纳等意识流作家及新感觉派作家的作品，在写作技法和风格上受到很大影响。在北平图书馆，他又有机会读到许多外国文学作品，进一步开阔了视野。《山寺暮》虽然是严文井的处女作，但却充分展示了他的创作实力，具有很高的艺术水准和鲜明的文学风格。

    书中的第一篇作品是单篇散文《山寺暮》，写了一个游山人（实际上是作者自己）暮游山寺时的见闻和感受。作者出手不凡，观察细致，描写景物和场景形象生动，善用比喻，写出了对宗教的思考和认识。作品文学性很强，语言流畅，手法老到，显得很成熟。

    《黑色鸟》本质上就是一篇散文诗，文中的“黑色鸟”是一种意象，一个隐喻。文章通过一位老妇人“看着一只黑色鸟从她头顶上越过”，通过“我看见一只黑色鸟待在我窗外最近的一个屋檐上”，来表达作者对生活和社会的感觉，在内蕴上则具有迷蒙而飘忽的特色。

    《给匆忙走路的人》具有强烈的抒情色彩，指出人们在生活中不要只顾着匆忙走路，而要重视一路上的风光和景致，通篇充满了哲理与情致，警句随处可见，思考也见深度。

    《平原的谣曲》是对北方平原一座城市见闻的速写，充满地方风情和时代特征，在景观描摹的同时有许多对劳动者、工友的描写，是一篇现实主义的作品。

    《小雄及其他》写了人与猫的故事，也写出了对生活的感悟。

    《世故的小丑》通过一群年轻人对美的讨论、对美的理解，表现了年轻人的个性和激情，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文中也描写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不爱说话的另类年轻人王恒，让他和其他人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但作者将王恒写成一个“世故的先生”“小丑”，我觉得不太妥当，王恒的本质恐怕还是一个性格的问题。

    《秘密》是一篇写事的短文，写了作者亲眼目睹的一件事，揭露了社会上的一种现象，有认识价值。

    《阳光的记忆》回忆了作者少年时代一次难忘的游玩经历，写得活泼阳光，热情洋溢，结尾处的细节描写深化了文章的意蕴，开掘了主题的深度，这是一篇非常优秀的适合青少年阅读的作品。

    《风雨》和《长城旅客梦》则是两篇较长的作品。

    《风雨》由十四个篇章组成，各篇之间的描写并无有机的联系，但都通过“风雨”这一线索贯穿起来，场面变幻，思绪跳跃，描写细腻，意象生动，作者用他那一支传神的妙笔，把生活中的一个个断剖面呈现给读者，引人联想，促人深思。《长城旅客梦》由《引子》《旅客》《梦》《旅客》四个章节组成，重点是第三章《梦》，写了一个旅客在列车上的梦境，表现了生活的丰富和复杂，写法上跳跃、闪烁，内容神秘而有荒诞色彩。严文井在这两篇中欧美文学中最前沿的表现技法意识流、蒙太奇等都运用得较为熟练，显示了他早期创作中的艺术探求和所达到的美学高度。

    从题材上看，《山寺暮》中有游记，有写人之作，也有写动物、写社会现象的作品。从内容上看，作者既能向外看，写社会现象，又能向内看，表达自己的感受与情绪，感情有热度，思考有深度。从表现上看，严文井的艺术探索也是先锋和新潮的。总之，《山寺暮》是严文井早期创作中的可喜收获，标志着青年严文井在创作上所能达到的高度。

    1983年9月，文化艺术出版社增订再版了《山寺暮》。作者将初版的十篇作品编为第一辑，将九篇“初版时未能收进去的同时期文章”编为第二辑，并对书稿在文字上“做了一些润饰”。初版无序跋，新版则加了一个“附录”、一个“再版后记”。这样，严文井早期的作品就收集得比较全了。这是《山寺暮》的另一个有价值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