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的艺术批评家、获得过布克奖的英国小说家约翰·伯杰(JohnBerger,一译伯格)1月2日在法国巴黎去世,享年九十岁。
苏格兰作家艾莉·史密斯(AliSmith)投书《卫报》,回忆了这位卓越的思想家:
2015年年末,我在伦敦的不列颠图书馆听约翰·伯杰的讲座。观众席上有人谈到《一个第七人》(ASeventhMan),这是他1975年写的一本关于大规模移民的书,他在书里说:“试图理解另一个人的经验,就有必要去拆散这个从你自己的位置、在其内部看到的世界,然后按照从他的位置看到的样子,把世界重新组装起来。”
提问者问伯杰,对世界范围内巨大的人民迁移活动有什么看法。他双手抱头,坐在那儿,思考起来了;有很长时间的样子,他压根儿什么都没说,那是一个思想的空间,里面没有任何出声的意图。等他开口回答,讲的东西乍一听,好像跑了题。他说:“我一直在想,讲故事的人有好客的责任。”
他再往下讲,你就能清晰地看到他的思考多么有革命性,多么满怀希望,又是多么敏锐。他指出,好客的行为既是古代的,也是当代的,在人家给我们讲过的,或我们听过的每一个关于我们自己的故事里,好客的行为都处在中心的位置——否定它,你就否定了全部的人类品质。他谈到艺术行为与好客、与包容之间深刻的关系。他接着给我们讲了法西斯的定义:某一团体的人相信自己有权隔离另一个团体的人,并有权决定后者的命运。
和伯杰在一起的短短的几分钟,一个更好的世界、更好的出路已并非幻觉或假想,而成了动力——可能,可行,急迫而清晰。这不是说另一个世界是可能的,而是说这个世界,如果我们用不同的方式去看,用不同的方式做出响应,就有不同的可能。
读者是他的继承人——这几十年读他作品的读者,而他的遗产必将不断重新捕捉种种的可能性。我们要继承他对日常社会等级程序中“权力粪便”和消费主义的拒斥,他坚定的集体观,他在一个唯我论的世界上表现出的无私品质,他对事物既有形式的富于启发意义的质询,他铿锵有力的同情心和字正腔圆的表达带给人的安慰。我们要继承他永不停止付出的写作方式。读者只要接近他的作品,就能感受到生命力、思辨力——还有贯穿始终的爱的力量。
以过去时态去思考他这么多年来给予我们的东西,不只是困难,而是不可能。这位伟大的思想者,伟大的艺术写作者,最伟大的响应者,关于他的一切都充满了活力——伯杰作品里的响应和责任,始终能作为一种动力,促成思想与艺术的熔合,让我们更加清晰地理解和观看,让我们身为其公民的世界变得更好。但是,约翰·伯杰离去了吗?在黑暗的时代,没有了他,我们要做什么?努力不辜负他吧,像西蒙娜·魏尔[一译薇依]所说(正如他在关于她的文章里所引用的那样),加以“创造性的关心”。魏尔原句引用如下:“对我们邻人的爱,由创造性的关心构成的爱,是可以和才华相提并论的。”
伯杰的才华在于其自身丰富的连续性——激进,卓越,亲切,不妥协,这体现在他不断地关心,其中饱含着强烈的智慧,体现出令人钟爱的理想主义者的明晰,而他过去是,现在是,也将永远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