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堂对当今英语教学的启示

    编研一体，学术立社，此则人民教育出版社作为具有出版资质的国家级课程教材研究单位坚守60多年之信念。2010年12月，人教社申请的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百年教科书整理与研究”终获批准（课题批号：10＆ZD095），数百名编辑人员与国内相关高校、科研院所的学者共预其事。廓清百年教科书发展之轨迹，探寻近代以来吾国中小学课程、教材演变之规律。2015年，该课题顺利结项，学术成果将陆续整理推出，以飨公众。

    《开明英文读本》是民国时期最为畅销的一套英语教材，由文学家、语言学家、翻译家林语堂编写。该套教材1928年由开明书店出版，主要供当时的初中生使用。《开明英文读本》出版伊始便大受欢迎，发行量节节攀升，被全国大多数学校作为课本采用，持续畅销20多年。

    《开明英文读本》的成功，首当归功于林语堂高超的英文水平和深厚的文化底蕴。他早年在厦门就读的是教会所办的寻源书院，学习课程以英文为主，自然打下了极好的英文基础。毕业后，他在上海学习，入的又是教会学校圣约翰大学。之后到美国哈佛留学，后转赴德国莱比锡大学研究语言学，获得哲学博士学位。林语堂的学习经历不仅使他获得了出色的英语语言能力和深厚的中西方文化底蕴，而且还帮助他获得了先进的语言教育理念和方法。《开明英文读本》中体现着他前卫的英语教学思想和开阔的国际视野，他的许多英语教育理念对当今英语教学乃至英语教材编写，仍然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直接法”强调语言运用

    《开明英文读本》倡导使用“直接法”。“直接法”是用目的语与客观事物建立直接联系的一种教学方法，它完全摈弃母语的中介作用，是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基于对“语法翻译法”的批判而提出来的一种教学方法。“直接法”主张直接学习、理解和运用，主要特点是：避免使用母语，鼓励采用各种直观教具，广泛运用接近实际生活的教学方式，有助于培养学生用外语思维的能力；强调直接学习和直接运用，注重语言实践，学生学习积极性高，学习兴趣浓厚；重视口语和语音教学，能有效地培养学生的语言运用能力。在“直接法”的运用方面，《开明英文读本》首先比较重视运用图画进行语言情景的设置，便于学生通过图画情景直接理解语言意义，为学生构建了直观、生动的阅读语境，学生借助图文配合的情景对课文能看、能读、能记、能背。

    除了直观的语言情景创设之外，本套教材的语法全用英文讲解，这是“直接法”的一个明显特征，即教学英语时避免使用母语，排除母语对英语学习的干扰。然而，用英语讲解语法，对学生来说本身就是一个较大的挑战。但是，作者考虑到学生的接受能力，尽量使用最为简单的英语来表达。这种用英语教英语的方法无形中扩大了学生的语言输入量，提高了学生的语感和语言理解能力。这比当今课堂上教师用大量的汉语讲解英语语法的效果自然要好得多。

    “直接法”对当今教学的启示有以下几点：1）英语教学应重视语言情景的创设，教师可以通过实物、图画、动作、声音、视频等创设情境，让学生将所学语言与其表达的真实事物直接联系。2）教师尽量用英语教英语。教师的课堂语言和语言质量对学生的英语学习至关重要。教师用英语来解释语言现象并用英语直接与学生交流沟通，这有利于扩大学生的语言输入量，并在互动中培养学生运用语言的能力。3）重视语音和口语教学，这符合语言教学的本质。英语学习不仅仅是为了学习语言知识，而是为了培养学生的交际能力。那么，最为基本的交际能力就听和说的能力，所以语音和口语教学就显得特别重要。4）注重语言模仿和操练。在语言学习过程中，语言模仿和操练是必要的，也是重要的。学生只有在充分有效模仿和操练的基础上才能掌握语言知识，然后运用所学的语言知识去表达自己的思想，实现交际目的。因此，语言学习中的模仿和操练不能轻易丢掉，应合理利用。

    关注认知心理激发学习兴趣

    与之前的英语教材相比，《开明英文读本》比较关注学生的认知心理，以不同形式激发学生学习英语的兴趣。从教材内容的选择上，作者十分注重趣味性。比如，第一册教材就包括十多首英语国家的儿歌，这些儿歌句式简单，读起来朗朗上口，且图文并茂。再比如，第二册和第三册编写了许多民间故事与经典名篇，选文的题材和体裁也十分丰富，包括对话、书信、儿歌、日记、短剧、民间故事等，比如《卖火柴的小女孩》《丑小鸭》等。日常会话、书信等可供学生进行应用文体的学习与模仿，也有助于他们了解英美国家的生活背景；故事、儿歌、寓言等在激发学习兴趣的同时，也有助于他们了解语言背后所承载的文化。

    上述教学理念对当今的英语教学有着深刻的启示作用。不同学段的学生由于身心发展和认知水平不同，他们对教学内容和教学形式的需要也会不同。因此，教师在教学内容的选择和教学活动设计方面，就应当充分考虑学生的认知心理，为他们设计内容有趣、形式多样的教学活动。在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方面，教师不仅要考虑表层兴趣的激发，更要考虑深层兴趣的激发。所谓表层兴趣，就是那些通过游戏、表演、幽默、动画等手段激发的兴趣，这种兴趣往往不能持久。所谓深层兴趣，其实就是学习动机，能使学生持续地对英语学习保持热情和动力，最后能够实现从“让我学”到“我要学”的转变。

    重视方法 提高效率

    在《开明第一英文读本》中，林语堂根据自己英语学习的经验向学生提出了八项学习英文要诀：

    一、学英文时须学全句，勿专念单字。学时需把全句语法、语音及腔调整个学来。

    二、学时不可以识字为足。识字必须兼能用之。凡遇新字，必至少学得该字之一种正确用法。以后见有多种用法，便多记住。

    三、识字不可强记。得其句中用法，自然容易记得。

    四、读英文时须耳目口手并到。耳闻、目见、口讲、手抄，缺一不可。四者备，字句自然容易记得。

    五、“四到”中以口到为主。英语便是英国话，如果不肯开口，如何学得说话？

    六、口讲必须重叠联系，凡习一字一句，必须反复习诵十数次至数十次，到口音纯熟为止。学外国语与学古文同一道理，须以背诵为入门捷径。每课中取一二句背诵之，日久必有大进。

    七、口讲练习有二忌。（一）忌怕羞。学者在课堂上怕羞，则他处更无练习机会。（二）忌想分数。一想到分数，便怕说错；怕说错，便开口不得。最后的胜利者，还是不怕羞、不怕错、充分练习的学生。若得教员随时指正，自然可由多错而少错，由少错而纯正，由纯正而流利，甚至由流利而精通。此是先苦后甘之法。

    八、读书要精。读音拼写，皆需注意。马马虎虎，糊涂了事，不但英文学不好，任何学问亦学不好。

    第一要诀要求学生“学英文时须学全句，勿专念单词”。这一思想既符合当代外语教学所提倡的“全语言教学法”，也符合“语块教学法”。“全语言教学法”认为，语言是一个整体，分割成一个个独立的成分会使语言丧失完整性，认为“整体总是大于部分之和”。“全语言教学法”主张功能先于形式，语言运用必须真实；语言学习必须从整体到部分。另外，“语块教学法”是当今词汇教学的一种新途径，创始人MichaelLewis认为，语言并非由传统的语法和词汇组成,而是由多词的预制语块组成。人们在使用语言时，句子的生成并不是靠语法把单词组织起来，而是使用一些预先编制好的语块，因此，语块使语言输出变得快捷、流利和准确。语块既包括固定短语，也包括常见搭配以及句子结构。因此，在学习词汇时，学生最好是记忆包含该单词的短语或句子。

    第二和第三要诀都是关于词汇学习的。这一观点也完全符合当今的新课标教学理念。《义务教育英语课程标准（2011年版）》对词汇教学的要求是：“理解和领悟词语的基本含义以及在特定语境中的意义；运用词汇进行描述事物、行为和特征，说明概念等”。因此，词汇学习要通过一定的语境去理解和运用词汇，应始终坚持“词不离句，句不离文”的原则。实践经验告诉我们，在语篇中学习和记忆词汇是最有效的方法之一，因为单个词并不表达意义，只有当它在一定的语篇语境中才有意义，才有生命力。林语堂的词汇教学思想除了强调词汇运用之外，他在教材编写时还想办法去帮助学生更好地记忆词汇。

    第四要诀也符合当代英语教学的理念，即“多感官参与”。是指通过各种方式刺激学生的听觉、视觉、触觉、思维等，同时通过创设良好的教学情景，有效地调动学生的各种感官全方位地去吸收、体验。因此，林语堂要求学生读英文时首先要“口到”，就是要读出声来，这不仅有助于用耳朵来吸收，更重要地是有助于练习发音和语调，练习舌头在口腔中的运动，以及讲英语时的节奏控制等。“眼到”是指用眼睛看着所读的英文，用“多看”来刺激视觉，加强对语言形式的记忆。“耳到”是要多听。语言的第一特征就是声音，所以学习英语必须多听。“手到”就是边念边写，将读音与拼写结合起来。

    第六要诀要求学生“重叠练习和背诵”。“重叠练习和背诵”可以说是我国学生学习英语的一个法宝。其实，林语堂的“重叠练习”就是我们现在提倡的“语言操练”（languagedrills）。在学生开始能够用英语进行表达思想之前，他们需要对语言进行操练，包括词汇、短语和句型。所谓“操练”，就是对语言结构的简单重复，重在练习语言结构，这是一种控制性比较强的语言练习。操练需要大声说出来，其实“疯狂英语”就是在一定程度上利用了“操练”的方式。另外，“背诵”应该是英语学习的一个重要方式。背诵是一种输入，也是一种理解和记忆。

    第七要诀是关于口语练习的，林语堂指出口语练习有二忌：一是忌怕羞，二是忌想分数。对于口语练习来说，大部分学生的学习障碍恐怕还是“怕羞”，怕自己的口语不好，怕老师或同学耻笑。另外，还由于一些教师对学生的口语评价要求苛刻，过分纠缠于学生发音的标准性或语法结构的准确性，结果也会导致学生口语表达时的紧张或抵触。为了练好口语，首先学生自己应树立“不怕羞”的态度，在任何合适场合都应该主动、自信地去讲英语。

    插图与语言结合 创设真实交际情景

    作为语言教材，情景设置是十分重要的。那么最能体现语言情景的恐怕就是插图了。所以，《开明英文读本》另一个成功的奥秘当属丰子恺的精美插图。丰子恺是我国现代漫画大师，尤其擅长儿童漫画。他的漫画影响极大，流传极广。他的插图确实为林语堂的《开明英文读本》增色不少，他的教材插图充满了童真、童趣和爱心。他生动、朴实的绘画风格深受广大读者喜爱。在《开明英文读本》中，一方面是林语堂编写的内容丰富、语言地道、饶有趣味的课文，另一方面是丰子恺生动精美、富有童趣的插图，两者交相辉映，相得益彰。这正是所有英语教材所追求的内容和形式的完美结合。诚然，教科书的插图设计是教材内容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教材的插图设计上，《开明英文读本》堪称典范，其插图线条流畅、笔触细腻、人物表情丰富，而且情景真实、自然，富有真实的生活和文化意义。这些插图为课文内容提供了直观、生动、逼真的语言情景，立体化地再现了课文内容。这样的课文插图不仅能够给学生带来视觉美感、激发他们的学习兴趣，而且能帮助他们容易地进入课文语境，对课文内容产生丰富的联想，从而加深对文本意义的理解与建构。

    综上所述，在当今基础英语教育改革的大潮中，我们都一直在寻求各种突破与变革。然而，在英语教育理念和方法的变革中，我们需要注意把握好两个视角，一是往外看，二是往内看。就往外看来说，我们要面向世界，展望未来，学习世界上先进的语言教学理念和教学方法，但是这种学习不是照搬，必须是立足国情，经过深度“本土化”之后才能生效。而就往内看来说，我们需要研究我们自己的英语教学发展之路，我们需要反思与总结、沉淀与升华，向历史学习，向我们的成功经验学习。只有这样，我们的英语教育改革才能在继承的基础上进行有效的创新和发展。本文写作的目的就在于此，试图从林语堂的英语教学思想中挖掘出一些对我们当今英语教学仍有借鉴意义的东西，有效继承前人的经验，在教学改革路上少走弯路。

    （本文作者供职于人民教育出版社英语编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