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览报纸,看到一篇《万般文字要从做人开始》(《中华读书报》2016年11月16日“家园”版)。本是老生常谈,平时不大去留意的,正碰上等吃午饭,漫不经心地读下来了。读后竟有点儿话可说,其实可说可不说,就漫不经心地说它几句。
文章是中篇小说《月照梨花湾》作者查舜先生写的,小说改编成上下两集的电视剧。他说,多省市热播,还上了中央电视台,反映颇好。我信,可惜无缘欣赏到此剧。好在话题不涉这部电视剧的长处短处,并不影响我们说话。查先生诉苦,电视剧遭遇了不公批评。其一,为表现宁夏山区农妇的质朴,当然也文化有限,给上学的丈夫寄信,体贴地夹入十元纸币。因而有人批评电视剧触犯邮政法。他不无道理地反问:“若按那位评议者的逻辑,估计没有多少作品能出版或搬上荧屏。写两军交战是违犯了战争法,写婚外情对家庭的冲击是违法了婚姻法,写农民进城未经批准摆摊是违法了城市管理法。”其二,遭到“业内人士的揶揄”,剧中人赶驴前行的镜头失真。山里驴该是人在前面拉着走的,后面赶不前。可剧情是山外的男主人公和父亲一起进山订亲,拉的是四平原上的驴,不论拉还是赶,川驴都照样前行。作者起身辩驳,“立马获得了掌声”。文章详尽介绍了他这两次委屈经过,耗去全文大半篇幅,并称,是他“近半个世纪”遇到“最荒唐的评论”。(引文均出自该文)
我自然同情查先生受委屈,他前一次遇着不懂文学常识的人,后一次懂常识的仅知此而不知彼。只是,按他文章标题提示,懂与不懂的那两位,似乎都够不上说他们做人的如何,无非意见不同罢了。就是这点儿事么,或解释了事,或不足与论。倒要为查先生庆幸,数十年来,他创作上受过的荒唐评论仅此两次,凡从事创作者,谁没经受过比他多比他荒唐的批评呢,哪怕是曹雪芹,哪怕是鲁迅。
转而一想,当下满眼胡编乱造的电视剧,又更见出观众对艺术创作强烈的合理的要求,即不应违背真实,虽然求得有偏有错。立志有所建树的作家,不妨视之歪打正着,借以一个小小的警醒。
查先生文章接着写道:
最近我又看到了几篇关于众多小说与诗歌作者的所谓评论性文字。手法竟高超到了只见所谓论点而不见论据和论证过程的地步。将本该严肃认真的文学评论,当做是讨好或挤兑人的一种特殊手段。对关系暧昧者,采取的是,夸大美化优点和淡化乃至忽略弱点之法;对关系疏远或有过节者,采取的是,弱化或模糊优点和放大乃至强化弱点之法。在这里,公正与否,有无认真读过被评述者的作品,都已变得无关紧要,而论述者的所谓感觉或私欲,竟显得无所不能。
这才说到文章题目上了,此类评论歪风劲吹不息,正需大加挞伐,拎一二例子亮相,痛快痛快。不意文章大喝一声,却未举出一篇,匆匆地刚刚开始即要结束,竟也“只见所谓论点而不见论据和论证过程”。未免叫人失望,不能因其没有伤及自己便放他们一马。
我的题目,绝非无视作家应该做好一个人。“万般文字要从做人开始”,诚哉是言!如今作家们格外需要接受这样的忠告。做人,有大处,有小处,大者如坚守气节,小者如待人接物。但是,做人做得怎样,难以不见诸他的文字,文本是实在检验作家做人的重要依据。即使他文不如其人,或有伪饰、谎言,在洞察毫厘的评论家眼里,不失为更深入真切评价其人的一种信息,仍可观察作者为人的种种。细细咀嚼查先生文章,他是写小说的,何必这般耿耿于怀两次委屈。如果勿太过计较于细小,高瞻远瞩,想来他的创作境界或将开出一番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