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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6年09月21日 星期三

    施安顿:“我做琴,是要为中国人在国际上争得一个席位”

    滕叙兖 《 中华读书报 》( 2016年09月21日   07 版)
    施安顿

        “我要做琴,是因为我一定要为中国人在国际上争得一个席位。”

     

        做了大半辈子的琴,多次入选多个版本的世界名人录,2000年,被称为“琴痴”的施安顿入选美国《500名巴伦》(巴伦即在某个领域有突出贡献的人物),同时入选这本书的人物有比尔·盖茨、克林顿等。美国曾有一篇论文报道了28把世界质量最佳的小提琴,施安顿的“第六十七号琴”是其中之一,质量排名在世界名琴“SOIL”(斯特拉迪瓦里)之上。

     

        1935年,施安顿出生在印度尼西亚爪哇岛,青少年时期回国考入吉林大学物理系,后成为中国科学院东北物理研究所研究员。为了做琴,他多年来苦练听木功,潜心寻找小提琴制作的突破口,终于取得突破性进展。

     

        琴声开启人生梦

     

        小学时代的施安顿,成绩优秀,兴趣广泛。中学时代,他最大的收获是学会了自学的本领,这成为影响他一生的重要素质。1954年,施安顿认识了一位二战时随父亲逃到印尼的德籍荷兰犹太人皮安德。皮安德拉得一手好小提琴,施安顿拜他为师。施安顿发现师傅还会修琴和制作小提琴,他请教师傅,什么样的人可以学习制作小提琴?皮安德说,能制作小提琴的人太难寻找了。第一,首先要热爱音乐,必须懂乐理,会拉小提琴,而且不是普普通通的水平;第二,要有物理学、数学、化学方面的丰富知识,特别要懂声学;第三,肯吃苦耐劳,不怕长时间的默默无闻,耐得住孤独与寂寞。要成为多面手,比如要学会细木工,要学会打铁,自己能制作各种特殊的木工工具。“到哪里去找这样全面的人才呢?几百年来全世界制作小提琴的大师是凤毛麟角啊!”然而,小提琴制作技艺,像一颗坚实的种子,深深埋在施安顿的心里。

     

        回到祖国上大学

     

        1955年,施安顿考上荷兰雷顿(Leiden)大学,但昂贵的生活费用,超出家里的经济承受能力。施安顿填写了回国升学申请书,不久黄镇大使批准了他回国升学的申请。同年,喜欢物理学的施安顿考入吉林大学物理系。在大学里,施安顿的功课奇好,他的多才多艺也深受老师和同学们的喜爱。一次全校乒乓球比赛,他轻松拿下单打冠军。这个消息不胫而走,长春市体委向吉林大学发出商调函,要抽调大二学生施安顿到市队临时打球。施安顿成为长春市乒乓球队的挑大梁选手,之后他又先后拿下长春市和吉林省的大学生单打冠军。

     

        施安顿奉命当了长春市乒乓球集训队队长,每天要带头完成两公里的长跑。高强度的体能训练使他疲惫不堪,加上东北的严寒气候,身体单薄的施安顿终于病倒了。在吉林大学的坚持下,市体委最后放行,施安顿返回吉林大学继续读书。

     

        施安顿一入学就报名参加吉林大学乐队,乐队有一把没有人要的破小提琴,他就拿来做研究,把小提琴拆拆合合,反复琢磨两块琴板的结构,大学图书馆里有相当多的德国、意大利和和法国的物理学报,其中就有从声学角度研究制琴的论文。施安顿翻阅大量的外国杂志,认认真真把有关论文抄写到本子上,小心保留起来。

     

        1961年8月,施安顿毕业分配到中国科学院长春物理研究所,成为这个新研究所的创业者之一。

     

        自学中医救病妻

     

        1962年底,施安顿结婚安家,在生活的压力下,妻子的身体日渐衰弱,经常生病,又没有条件去医院住院治疗。施安顿从古旧书店买到著名古代医书研读,年复一年,施安顿的医术大有进步,可以在家里为妻子治病了。物理所同志们有个腰酸腿疼,小病小灾,就不必跑医院排大队挂号了,事先给施安顿打声招呼,下班后到家里就能解决问题。

     

        1965年,施安顿奉命到吉林省珲春县岗子村参加“四清运动”。他随身带着银针,就试着给重病不起的农民针灸。“工作队的老施会看病”的消息迅速传开,于是施安顿就成了专职中医大夫,大队办公室是他的诊室,每天要给络绎不绝找上门来的农民老乡看病、针灸,在大半年的时间里治好了许多人,被当地农民称为“神医”。

     

        一支画笔度乱世

     

        1968年,长春市工人文化宫举行画展,施安顿临摹了一幅《毛主席到安源》,高高矗立在展览大厅里,受到领导同志和群众的赞扬。

     

        长春革命委员会为施安顿颁发了《敬绘毛主席像许可证》,全市只有三个人获得这种特殊的许可证,另两位是美术科班出来的专业画师,而从事理论物理专业研究的施安顿只能算是业余画家,理工科的会画画,这让不少人啧啧称奇。

     

        施安顿靠着一支画笔和美术天赋以及严谨细腻的工作态度,为春城画了十几幅毛泽东巨幅油画,平安地度过文革最混乱的那几年。

     

        七年苦练听木功

     

        自1962年起,施安顿在工作之余,潜心寻找小提琴制作的突破口,他看过许多书和外文文献,对300年前意大利格雷蒙纳镇的斯氏琴和瓜氏琴各自的特点也了然于胸。

     

        施安顿从美国《声学物理》杂志查阅到,声学物理研究者在各方大力支持下解剖了40多把老意大利名琴,进行系统测试,发现发音优良的老琴面板和背板的最强发音频率都在某一个范围内,即320——370赫兹。在没有任何先进科学仪器的古代,他们是怎样做到的呢?显然,他们是反复用耳朵听,用手敲、拧、按,来调试琴板。古人能做到的,今人也应该做得到。敲击木板,与木对话,成了施安顿业余时间孜孜不倦的爱好。七年多,他学会了听琴板的本征频率,用手摆捏,学会了手感和耳朵听音的相互关系。

     

        在借鉴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施安顿发现木头的本征频率有好多个,不同的支点就有不同的本征频率。可以通过选择不同的支点来分频。长时间训练耳朵,他能分辨出混合在一起的五种频率。他最终寻找最合适的支点是350赫兹。他曾做过对比试验,靠耳朵判断与仪器测试,两者误差不超过3赫兹,连他自己都有点不相信。

     

        从1966年到1972年,施安顿整整用了七年时间练耳朵,练就了一身听木绝技。自1972年起他用长白山的木材先后制作了七把小提琴,第一把是为大女儿做的童琴。

     

        告别长春出国门1974年夏天,中央五七艺术大学音乐学院要在长春招少年班学员。施安顿陪着大女儿施晶到长影乐团参加乐器演奏面试。施晶发挥非常出色。父女俩正准备离开长影,一位考官喊住了施晶:“我是北京来的郑相和教授,我想问问你,你的小提琴是从哪里买来的?”

     

        郑相和对长春市竟隐藏一位有理论、有实践的制琴专家而大为惊奇。在郑相和的介绍下,施安顿应邀到北京乐器研究所,与音乐界知名老专家王湘所长面谈。王湘对施安顿在小提琴声学物理的研究成果极为赞赏。之后的两年中,施安顿多次往返长春与北京,两位音乐人开始了实质性的合作研究。

     

        王湘一直想把施安顿调到北京乐器研究所,专门从事小提琴物理声学的研究,但是,任凭王湘多方努力,最终都碰壁了。文革结束后,按国家的新政策,各地归侨纷纷申请出国,整天在实验室里忙碌的施安顿,很晚才从郑相和那里听到消息。1977年5月底,长春火车站月台上挤满了物理所的人,大家争先恐后与施安顿夫妇握别。

     

        修琴起步闯难关

     

        初到香港,施安顿一家面临难以想象的生活压力。九龙有一家凯声琴行,施安顿特地去拜访,老板听说施安顿会修琴,一下找出十把旧琴、坏琴,请他修理。施安顿精心修理,数日后十把琴焕然一新,音量音色都远远好过原来的琴,老板非常高兴,支付施安顿一笔可观的修理费。

     

        1978年仲夏,全家落脚香港不过一年多,施晶到香港电台参加全港少年音乐比赛,拿下小提琴一等奖。大女儿脱颖而出,一举夺得冠军。施安顿的名声在慢慢地扩散,在朋友们的介绍下,逐渐有人送孩子来学习音乐和小提琴。

     

        1978年冬天,施安顿到大会堂去接送修琴活儿,巧遇香港交响乐团首席小提琴师范登伯。范登伯让施安顿先修复几把老弓和老琴。转过年,范登伯邀请施安顿到家里看一把老琴。这把意大利老琴是范登伯的心爱之物,当年高价买回来。去年他想卖掉这把高级小提琴,送到英国大修,花了一万港币。同时找到一位日本人买家,经过权威鉴定时认为声音不好,买家不要了。他很懊恼,这把老琴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一个星期后,施安顿把琴送到乐团,范登伯端起琴来试拉,立时,圆润柔和、甜美宏亮的琴声传遍练习大厅。在范登伯的介绍下,找他修琴的人越来越多。施安顿的知名度逐年提高。他的精湛修琴才华使他有机会结识到香港演出的世界一流小提琴演奏家。

     

        有一次,南非小提琴演奏家菲力戴利携带一把三百年寿命的意大利瓜氏琴来香港演出,没有想到这件价值连城的古董宝贝对香港的气候不适应,还没有亮相就开裂了,这可急坏了演奏家。香港乐团总监介绍施安顿来帮忙,这是施安顿第一次修理世界顶尖的名琴,琴修好了,声音如初,菲力戴利赞不绝口。

     

        40年中,施安顿不知道修复了多少把小提琴,上自高官名流,下至街头卖艺人。外国人也不远万里,慕名到香港找他修琴。

     

        幸遇知音哈琴斯

     

        1982年9月,施安顿接到时任中国舞台科学技术研究所所长王湘电话,请他速速北上,来北京参与接待美国著名小提琴声学研究专家卡蕾玛丽·哈琴斯博士和她的丈夫默尔顿·哈琴斯教授。王湘郑重嘱托施安顿,一是当翻译,二是全程陪同。从北京到上海再到广州,施安顿一路陪同哈琴斯夫人和默尔顿先生,顺利完成六周的讲学旅行。结束了在中国的访问,哈琴斯夫妇来到香港,在结束行程之前,哈琴斯夫妇提出到施安顿家里拜访,看一看他制作的小提琴。

     

        亲眼看到施安顿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制作出数十把小提琴,哈琴斯夫人惊叹不已。以后的几年中,施安顿与哈琴斯夫人书信往还,探讨提琴的调音法。

        1985年,施安顿做了一把新琴——第67号琴,通过航空邮寄送到哈琴斯夫人手中,琴没有胶死,可供研究者仔细观察内部结构。此时哈琴斯夫人正在组织一场“名琴演奏和物理测试”的学术活动,邀请国际著名演奏家和声学物理学家参与。哈琴斯夫人的研究机构收集了二十多把古老名琴和十多把新琴,让演奏家从音乐艺术角度和听众的反映情况作出评定,然后把所有的琴拆开做物理频谱特性测试。按优劣结果分组,施安顿的67号小提琴入围最高级的七把琴小组,那里有瓜氏琴与斯氏琴,67号琴位于斯氏琴之上瓜氏琴之下。

     

        哈琴斯夫人拆开施安顿的琴,并确认频率数据无误。她根据施安顿的制琴步骤做了频率相等的中提琴,结果令她惊喜。后来,哈琴斯夫人对频率相等的施氏67号小提琴和她自己新制作的中提琴作进一步的试验,发现这两把琴具有共同的特色:声音穿透力很强而且声音传播是球对称的。1987年,她把施安顿的调频法命名为《施氏谐和对等法》(AntonSie Harmon⁃icMatching)或者《二对三谐和对等法》(AntonSieBitriHarmonicMatching),数十年的艰辛探索,施安顿的制琴理论得到国际最高权威的承认。

     

        世界舞台传佳音

     

        1989年初,施安顿接到哈琴斯夫人的来信,告知他将于8月在德国北部的制琴名城米腾瓦尔德召开国际乐器物理声学大会,大会组委会邀请施安顿作为正式代表出席。四天的会议中,来自世界各地的科学家和乐器制作家济济一堂,盛况空前。唯一的中国专家就是来自香港的施安顿。

     

        施安顿载誉而归,他在西方人独占几百年的小提琴研究王国里实现了中国人零的突破,这一不平凡的业绩迅速传遍香港,引起港岛媒体的高度关注,各大报刊都发表图文并茂的文章。喜讯纷至沓来,世界权威的小提琴书籍出版社也纷纷找施安顿询问认证。

     

        法国《提琴制造大师词典》是50年才出版一次的权威典籍,在其第三卷上载入施安顿的名字;德国鲁根多夫《提琴和鲁德琴制造大师大全》也载入施安顿的名字。之后美国出版的《2000年世界500强》也收入施安顿的事迹,说明他是物理学者兼小提琴制作专家。随着施安顿为国际音乐界所认识,国际小提琴订单也接二连三飞到香港。

     

        近几年,走向耄耋之年的施安顿系统总结了小提琴制作的理论和实践,毫无保留地公开自己的制琴秘辛和技术诀窍,供国内外新一代制琴人作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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