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月24日,雅典一名休假中的警务人员,骑着摩托车在路过港口城市比雷埃夫斯附近的电影厂时,与一位过马路的老人相撞,那位老人在送往医院后因脑部大量出血,抢救无效而死亡。那个肇事的警务人员也在车祸中受伤住院,当他得知那个刚刚离世的老人竟然是他热爱的西奥·安哲罗普洛斯时,没人能形容他对他生命里会有如此残酷遭遇的感受,他知道安哲罗普洛斯正在拍摄他的“20世纪三部曲”的最后一部,他看过前面的《哭泣草原》和《时间的灰烬》。他喜欢他的电影,对他的作品如数家珍,由《1936年的岁月》《流浪艺人》《猎人》构成的“希腊近代史三部曲”,由《尤里西斯的注视》《永恒的一天》《鹳鸟踟蹰》构成的“巴尔干三部曲”,以及他的《养蜂人》,他的《雾中风景》。也就是几天前,他还刚刚重新看过他的《永恒的一天》。
诗人亚历山大身患癌症,已经到了晚期,他想把最心爱的狗托给自己的女儿,不但遭到拒绝,而且他的女婿执意把祖宅给卖掉。伤心的亚历山大只能默默地离开。在他准备住进医院等待死亡的前一天,他来到了他海边的旧宅,在那里他发现了早已去世的妻子安娜写给他的一封信:“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离去,风把你的眼睛带往遥远的地方……但请将这一天送给我,犹如我的最后一天。”直到此刻,亚历山大才发现妻子曾经是多么地爱他,也曾经因为这份无悔的爱而忍受着怎样的孤独,她只是向他索要一天,只有一天。诗人为了散播爱而漂泊,却丢失了自己的爱。安娜爱的呓语仿佛近在咫尺,却如远处的浪涛声遥不可及。亚历山大曾在结婚时问自己的妻子说:爱情这东西好说,可这永远是什么?他的妻子说:既是一天,又是永恒。
叔本华说,“我们应当不断地记起,今日仅有一次且一去不返。我们总以为明天会再来;但是,接踵而至的明日已是新的一日,并且,它也是一去不复返的。我们常常忘记每一天都是一个整体,也是生命中不可替代的一个部分。”生命即将来到终点的诗人终于感悟到,所有的人生意义与现实都在当下的这一天呈现。现实与回忆在诗人的生命的一瞬间往复交替出现。在大街上,诗人救下了一个孩子,两人在旅途中真诚的温暖着彼此的心,亚历山大的心被诗歌霸占了太久,孩子的心被生计占得太满,两人都不胜疲惫,他们在几乎绝望的世界中寻到了残留的温情,这一天将会是他们生命中永恒难忘的一天,在这一天中,他们找到了自己,从浑浑噩噩的世界中挣脱出来。诗人在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世事不能预料?为什么我们总是俳徊在痛苦与欲望之间?为什么我的一生都在自我放逐?为什么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为什么我们总在伤害着最爱自己的人?为什么总在悲叹自己是全世界最可怜的人?为什么在镜子前却看不清真实的自己?为什么总在感怀流逝的青春?孩子问诗人,什么是时间?诗人说,爷爷说时间是一个小孩,在海边玩沙包……
1936年,希奥·安哲罗普洛斯出生于雅典,9岁那年,他的父亲史毕罗斯被拘捕,杳无音讯。当时保皇党和游击队两大政治阵营常常不经审判即行处决囚犯。安哲罗普洛斯曾经跟着妈妈到一个大广场上去翻找几百具刚刚被处决的尸体,以期找到父亲的下落。多年以后,正在街上玩耍的安哲罗普洛斯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向他家中走去,他立即跑回家中喊出母亲。母亲迎上去,与幸免于死的父亲紧紧拥抱在一起,然后三人一同回家去。在家里,母亲问父亲是不是想吃点什么,这个令安哲罗普洛斯十分震惊的细节几乎确定了他后来对社会与人、现实政治、历史和神话寓言的审视性目光。
“唯有现在才是实在的、确定的;未来总是无一例外地使我们的希望落空;过去也常与我们曾经预料的相去甚远。”或许我们度过的每一天仅仅是一张薄纸,轻如鸿毛地飘落你的肩头,可当你在岁月中不经意的一瞥,却看到自己的背上已经驮上了沉沉的案卷,而生命的末尾却只是要从纷繁的案卷中,找出我们最初写下的那个字母。安哲罗普洛斯通过影片表达了他对生命的感悟与时间的思考,我们只有弄明白了生命只存在于当下这的瞬间的时候,才会懂得今天的当下这一刻对于我们有多么的重要,在我们生命过程中,当下这一刻,就是我们生命的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