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放翁的随笔集《老学庵笔记》,对民俗风物有很个味的记述,堪可耽磨。最令我生出兴味的是卷八上的一段话:
“北方民家言凶辄有相礼者,谓之白席,多鄙俚可笑。韩魏公自枢密归邺,赴一姻家礼席,偶取盘中一荔枝欲啖之,白席者遽唱言曰,资政吃荔枝,请众客同吃荔枝。魏公憎其喋喋,因置不复取,白席者又曰,资政恶发也,却请众客放下荔枝。魏公一笑。恶发犹云怒也。”
魏公那一笑,是很尴尬的一笑:吃荔枝不可,不吃荔枝亦不可,一切都缘于在“白席”之上,有一群吃惯“白食”之人。
直截地说,无论在哪个年代,中国都有吃“白食”的人在。这是好逸恶劳的一群,凸现着人性中不劳而占有的最俗恶的一面。官场身后总有一帮“帮吃者”,依靠官人吃“白食”,即便官人不吃,他们也要吃。一是他们吃出了习惯,二是吃“白食”已成了官场运作机制中的润滑油。没有这种“润滑”,机制中便会传出不谐和之音,官人只得在“白席”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一种恶性循环,径自白食,白食下去,世风便也一天一天颓败下去。
爱占便宜是人的一种天性,喜吃“白食”便是很自然的事。哪个官人不想吃“白食”呢?能不能吃得上,是地位的象征;能不能更多地吃上,是权力的象征。所以,事实上,在“白席”之前,官人很难有断然不食的决心。因而看一个官人做得好不好,其实很简单,就看他管住管不住自己的一张嘴,在“白席”的色香味面前,有没有自控能力。
即便管住了自己的嘴,也还有吃“白食”之嫌,因为你仍奔走于“白席”之间,仍被食客包围着,俗语道:“裤兜子抹黄酱,不是屎也是屎。”你无法分辩清楚。
为了避免魏公那般的尴尬,其实很好办:离“白席”远一点。
这也许是幼稚天真之说。秃鹫选择了依依的远遁。
不管生命到了何等境地,音乐都忠实地伴随着。谁说善良者的眼泪不是音乐?谁说反抗强暴的少女的呻吟不是音乐?种种,种种,皆是音乐在生命中的存在方式。
因为音乐从本质上是生命的语言,纪伯伦说,一个热爱生命的人,应该喜欢和有副好嗓子的人坐在一起。好嗓子会掀起人们内心的波澜,在歌声的感染中,陷入各自对生活的回忆,发出感应化的叹息。他说:“对于这些心来说,叹息是甘甜的。”
这是对的。歌声,唤起了人性的共鸣;音乐,将心灵与心灵沟通。
但如果我们没有好嗓子怎么办?就不管嗓子的问题,自由歌唱。——我们的幸福是我们自己的幸福;我们的痛苦是我们自己的痛苦;我们的悲伤是我们自己的悲伤;我们的快乐是我们自己的快乐……我们的生命不可替代,那么,我们心灵的叹息,便亦不可替代!
心灵被躯体困厄着,追求自由的意志便应更加坚定:只有人去选择音乐,而不是音乐来选择人。
“啊,音乐,心灵和爱的女儿!……我们把灵魂托付给你的波涛,把心灵委托在你的深处!请载着它们去物质的彼岸,让我们看看幽冥世界的奥秘。”
纪伯伦代表人类说。